「這些信真的不是我的,我對師兄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……」
「夠了——」黎之旭倏地握住她的肩頭,凌厲地望進她的眼里。「平常給你們私會的時間還不夠嗎?你等我離家的機會等了很久,是吧?知道我不會回來,就肆無忌憚地整晚留在他房里了,對吧?」
越是憤怒,他的語調越是輕柔,激狂的情緒在體內洶涌翻騰,卻找不到出口,將他的身體沖撞得疼痛不堪,最痛的是他的心,成了碎片。
被那冷戾的眼神緊鎖,元綺無法動彈,他輕聲吐出的字字句句,像巨大的石塊重擊著她。不,他只是一時誤會,只要她說清楚,他就會明白的!
「不是你說的那樣,我是為了玉珍表妹才會常去找師兄的,他們彼此心意相許,那些信,真的都是師兄寫給玉珍表妹,表妹也有回信啊。」元綺急忙解釋。
「為了替自己月兌罪,你竟連玉珍也要拖下水?」不敢相信她是如此卑劣,黎之旭將她推開,嘶聲咆哮。「她不可能會喜歡你師兄,你以為她為什麼一直待在黎府?因為她的心里只有我,就算我成親,她依然等著,甚至甘願做妾,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做出你說的那些事?」
玉珍喜歡的人是他?怎麼可能!元綺如遭雷殛,臉色蒼白,腦海浮現韓玉珍臨去的眼神,模糊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晰——她懂了,這全是計,那一眼,盈滿了陰狠及得意……
難怪韓玉珍撞見她在師兄房里,一點也沒有被人背叛的痛苦,也難怪她要她對此事守口如瓶,這全是她策劃的。
淚模糊了眼,元綺慌亂急道︰「是真的,玉珍說她怕引人非議,要我幫他們傳信,不能跟任何人說,你要相信我!」
「你真把我的信任拿來這樣踐踏?」黎之旭狂聲大笑,蝕骨的痛,讓他再無法承受。「如果他們真的互相喜歡,那你躺在何冠廷榻上又要怎麼解釋?說你舍不得師兄被人搶走,主動投懷送抱?你幾乎衣不蔽體!」
被說中心里最深沉的恐懼,元綺喉頭一窒,什麼話都說不出口。要她怎麼據理力爭?要她怎麼說她是被陷害的?不管怎樣,師兄對她下手是事實,她的清白都已經失去了,她的身子已經被玷污了,來不及了……
「你為什麼會回來?」她強忍著淚,顫聲問道。就算被陷害而死,她也要死得清楚。
「玉珍家傳的玉佩忘了拿,我們又趕回來。」若不是如此,他會永遠被她蒙在鼓里,還以為自己是被她深愛著……
「你不會覺得這一切太巧了嗎?找出這些信,剛好撞見我在師兄房里?我是被陷害的!」元綺捉住他的手。她已經沒資格再當他的妻子了,但至少要讓他知道,她心里只有他,她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。
「那是因為你是如此迫不及待!」黎之旭用力甩開她的手。他的心如刀割,如果可以,他寧可殺了自己,也不願承受這樣的痛。偏偏,她殘忍地讓他撞見了。
好友離去之痛,有她陪他度過,如今呢?當初握住他手的人,如今成了劊子手,將他傷得體無完膚,卻用無辜的表情以及漏洞百出的謊言,要他視若無睹。
元綺要自己別哭,但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。
「你不信我,寧可信她?」她哽咽低喃。拜托,別用猜忌回報她的感情,她需要他的信任……
黎之旭望進她眼里的澄澈,發現直到這時候,他竟還有著想自欺欺人的念頭。如果就這樣信了她的話,多好?他還可以欺瞞自己是被她深愛的。
他想笑自己的愚傻,又痛苦得想放聲大哭,但,他卻該死地明白,就算再多的淚,都載不走他絲毫的創痛。
「我只慶幸,上天是站在我這邊,讓我及早看清你的真面目。」他費盡所有的自制力,強迫自己不再看她,轉身走向書案,提筆寫字。
元綺呆站原地,不敢相信,在他眼中,她竟這麼不值得信任,這麼輕易地就讓人攻進他的心,把她的愛破壞了、污蔑了。
是呵,教人怎能不信?都捉奸在床了……想到那段昏迷不醒的空白,元綺環緊雙臂,卻抑不住從心里不斷涌出的冰冷和自我嫌惡。
黎之旭停筆,望著紙上的字,良久,才拿起那張紙,一字一字緩緩地念道——
「元綺,嫁為黎家婦,卻勾搭外人,婬佚不貞,故以此休書為證,從此斷絕夫妻之名,日後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」
平緩的嗓音,卻成了震耳巨響。元綺慘白著臉看著他,懸淚的眼一瞬也不瞬,仿彿這樣她就可以拒絕相信、可以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惡夢。
「馬上離開黎府,我不想再看到你。」黎之旭冷道,臨去前,將休書扔到她身上,絕情邁步離去。
只余下她在書房,靜默得可怕。
元綺拾起那張紙,將那上頭的字一一印進眼里。
「元綺,嫁為黎家婦,卻勾搭外人,婬佚不貞,故以此休書為證,從此斷絕夫妻之名,日後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立書人……黎之旭……」她喃喃念道,在看到尾末熟悉的簽字,盈眶的淚,整個潰堤。
她的感情、她的深戀,全終結在這充滿不實的字里行間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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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,不管過了多久,每一次只要看到這封休書,她就會哭到泣不成聲,淚落到了休書上,濕了又干,干了又濕,休書變得皺擰不平。
元綺躺在榻上,晶亮的美眸在黑暗中閃耀,視線飄向榻旁放有休書的小癟。
房里暗著,只有淡淡的月光透進窗欞,映照著這位于「元家面」二樓後方的小房間,她安身立命的地方。
她睡不著。只要見了他的日子,她就睡不著,更別提去踫那封休書了。已經難忍的漫漫長夜,她不希望眼淚再來湊熱鬧。
但,即使沒把休書拿出來,里頭的字字句句早已深烙在她的心坎。
元綺嘆了口氣,起身走至窗旁,將窗推了開,遠遠地,可以看到一些停靠在河港的船只上矗立的桅桿頂端。
五年了,她不曉得自己繼續守在這兒,還有什麼意義。
當時,托黎氏顯赫名聲的福,她紅杏出牆的事很快就傳開了。所有難听的話語她都听到了,再怎麼鄙夷的對待,她也都見識到了。
她該離開京城,這樣她會好過些,但她沒有,還在河港旁開了這間面館。爹從一開始揚言斷絕父女之情,到不斷寫信勸她回娘家安頓下來,她仍然不為所動。
她告訴自己,她是氣他的不信任,所以她寧可受盡嗤笑指點,也要當他的眼中刺,就待在他每天會經過的路上,時時提醒著他,提醒著京城里的人。
他活該!吝于對她付出信賴,活該被人諷刺訕笑說他戴綠帽!
然而,總是在夜闌人靜時,像此刻,她怎樣也無法欺騙自己——
她不想離開他,即使此生此世他都無法原諒她,她還是不想離開。所以,她寧願被人謾罵是無恥的女人,寧可承受他冷漠無情的態度,也要咬著牙,裝出無謂自若的神情,厚顏留在京城,再苦、再痛,她都只能在沒有人知曉的深夜里,躲在房里暗暗舌忝舐傷痕。
元綺探頭,想能看到一些有關黎氏漕運的事物,明明知道從她這里是看不到的,卻還是試著,發現到自己的痴,她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她以為他會娶了韓玉珍,這也是韓玉珍陷害她的最終目的。但他卻沒有,過了一年之後,韓玉珍嫁給了京城里的富紳,而他至今仍未再娶。之間發生了什麼,她不知道,因為她沒再遇過韓玉珍,而他,也不可能會對她提起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