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魏閔忠的安排打理下,他們到了梁歡歡的房間門前。
龍閻低聲道︰「你去吩咐晚膳,我在這顧著。」
「是。」魏閔忠為龍閻開了門,隨即出去。
龍閻將梁歡歡放在床上,見她在睡夢中蹙了眉,他眉峰一緊,低嘆一聲,輕柔地為她順開眉心。
他總是不能見她蹙眉,不能見她悲泣啊。
龍閻咬牙,硬下心腸離開,就在他要跨出門檻的時候,卻听到梁歡歡嗯哼一聲,口中喚著……他的名。
昂藏的身子一頓,他的心被揪了下,終于還是回頭看她。
梁歡歡沒有醒來,只是在床上,輕翻了一個身子。
他識得她以來,她一直是個坦直的人,喜也坦直,悲也坦直,愛也坦直,情也坦直,醒也坦直,睡也坦直。
在她面前,他開了心房,卻受情傷。
也許不識得梁歡歡,他的日子會好過許多。雖然不會開懷,但不必神傷,更不須牽掛。
龍閻看著梁歡歡的睡顏,關上了門,慢慢地步到床邊——守候。
氣她啊,他真的氣她啊。
卻是無能恨她,也無能丟下她。
她要遠嫁「西狄國」,還有漫長路途,還有艱難險阻,還有重重危險。一想到這些,他便丟不下她,所以選擇護送,選擇守衛。
選擇以最近的距離,隔開兩顆曾經相貼的心,然後承受一種無法量度、不能言說的痛楚。
「龍將軍。」魏閔忠進了房間,放下晚飯,對著龍閻怔愣的背影,喊了一聲。
他注意了很久,不知道為什麼,他總覺得龍閻的身影,有些熟悉。
龍閻回頭。「嗯。」看了一眼晚飯。「我們走吧。她餓了自會起來吃。」
魏閔忠探問︰「龍將軍好象跟公主很熟?」
龍閻睨了他一眼。「我們不該在這里吵她吧。」並沒有回答魏閡忠的問題就從他身邊走過。
魏閡忠自討沒趣,只得跟在龍閻後面離開。
兩人才走了幾步,就听到梁歡歡喊了一句。「不要走。」
兩人同時回頭,龍閻的心一跳。
梁歡歡在睡夢之中,先喊了他的名字,又說了一句不要走。
他明白,他們能貼近的時刻,只在她的夢中啊。
龍閻道︰「我在這里顧守。」他既然听到她的願,如何能不成全。
魏閔忠劍眉一緊。「恕屬下冒昧,公主既已然安寢,將軍留在這並不適宜。」
龍閻冷看著他。「不錯,你還記得你是屬下。」
魏閔忠硬著頭皮,與他說道︰「這件事情關系公主的清白,還請龍將軍斟酌行事。」
他們兩人雖是低聲爭執,不過還是吵醒了梁歡歡。
半睡半醒間,她一眼看到龍閻,月兌口喚他。「龍閻。」
龍閻和魏閔忠同時對上她,魏閔忠狐疑地揚眉。「屬下應該不曾和公主稟告過龍將軍的姓名吧?」
他打量著梁歡歡。自龍閻出現之後,梁歡歡就不大對勁,而龍閻對待梁歡歡的態度也不尋常。這當中必有什麼古怪。
「是這樣嗎?」梁歡歡心虛地閃避魏閔忠的眼神。
「你記錯了。」龍閻冷然而篤定地說。「你曾經說過我的名字,連這點你都記不得,真是糊里胡涂的,難怪皇上要再遣我來護衛。」
听他這麼說,魏閔忠皺眉——難道他真的記錯了嗎?
梁歡歡見狀,趕緊接口。「魏將軍,你連日奔波一定也累了,才會記錯,我看你早些歇息吧。」
「是。」魏閔忠抱拳。「末將告退。」
龍閻同樣說道︰「末將告退。」意圖和他一並離開。
梁歡歡怕他這麼走了,她就跟他說不上話了,急急叫他︰「龍將軍,本宮還有事情要與將軍商議,還請將軍留步。」
她隨口胡諂,听來並不可信,魏閔忠心中疑竇再起。
龍閻看著她,又看了魏閡忠一眼,說道︰「末將領命。」
魏閔忠雖起疑心,又不能抗命,只好黯然離開。
他門一關上,龍閻便開口冷訓梁歡歡。「你啊,說話不經思考,做事這樣莽撞,還想擔當和親重任。」
「你終于和我說話了。」梁歡歡巴巴地看他,話里有酸。
看她的眼,听她的聲音,他的心一軟,蓄積的怒意淡消。
「誰叫你笨得讓我看不慣。」無法再以冷漠偽裝,他只好象以前一樣,拿一張壞嘴對她。
听他這樣說,她插了腰。「我現在是公主,你這樣跟我說話,太失禮了吧。」不知不覺中,回到以前和他對話的樣子。
龍閻一聲嗤笑。「沒辦法,誰讓你變了公主,也沒變聰明。」
「龍將軍。」梁歡歡睇了他一眼。「看來,做了將軍,也沒讓你懂得規矩嘛。」
龍閻一聳肩。「這叫『上梁不正,下梁歪』,既然『君不君』自然『臣不臣』。」
是啊,這就是他們現在之間,君不君,臣不臣。不能成為情人,也不知道還是不是朋友?
梁歡歡語氣一軟。「那我們還算是朋友嗎?」
好不容易回溫的關系,一霎時又冷卻。
現在他們之間,太過脆弱,說錯一句不該的話,觸到一塊曖昧的地,都會讓兩人再度無言以對。
朋友,那並不是龍閻要的。她讓他能如何回答她呢?
她以為她太過貪求,愧疚地說︰「是我對不起你,不該再奢求你……」
他截了她的話。「我若不要的事情,就是你求,我也不來;我若要的事情,就是你不求,我也會來。」
他並不特別輕聲細語,可是話里對她的寬容,她卻真實地感受到了。
她這樣傷過他,可是他對她的好,竟然沒變。「謝謝。」梁歡歡不知道要說什麼好,所有欠他的,虧他的,負他的,還有愛他的,只能這樣說了。
龍閻一笑。「雖然沒什麼好處,不過勉強收下了。」
梁歡歡看著他。有一種好,讓人心酸,那種好,就是他眼里,不變的溫柔。
她的眼神,從來沒能藏什麼事。
龍閻輕敲她的頭。「你已經要嫁人了,不要再這樣子看我了,要是我一時胡涂……」他驀地靠上了她。
懊死,他原本只是作戲,可是一湊上她泛紅的雙頰,他的沖動就上來了。
靶受到他迷亂的氣息,梁歡歡的心漏了一拍,趕緊向後一仰。「不要亂來,我只是有事情要問你啦。」
「好吧。」龍閻壓下沖動,向後退了……退了五步。
梁歡歡數了他的步伐,拾眼與他一望。
四眸凝睇,該離的距離,他們兩個都明白啊。
兩人的眼里,有淡淡的笑意,淡淡的酸意。
他們兩人,是世上最近,也最遠的戀人呵。
梁歡歡強扮了一抹笑。「你怎麼會有聖上的令牌?」
「他欠我的。」龍閻避重就輕地說。「他曾欠我一個人情,我本來是想要跟他討這個人情,讓他放了你爹娘,誰知道你的動作竟然比我快了一步,我只好轉而跟他要點東西,所以他就給了我這只令牌,讓我方便靠近你。」
不過他要的,並不只是靠近她,所以他先前根本沒打算過要動用這只令牌。無奈他劫走她之後,她竟不願跟他走,他只好把令牌拿出來用。
梁歡歡愣愣地說︰「原來你和皇上有這層淵源。我怎麼從來就沒听你說過。」
龍閻道︰「你沒問,我當然不說。」
其實,他至今對她仍是隱瞞的。相愛,並不能保證絕對的相互坦承。因為愛她,所以他有顧忌,不願讓她明白太多宮廷內斗,以免受了牽扯。
因為對她有所隱瞞,所以他也能了解,當初她為什麼瞞他,而悄悄地離開。
梁歡歡不明白這層,牽了抹苦笑。「原來你說我笨,還真是有理。看來,我竟是嫁得莫名其妙。我這笨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