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機老人稍調氣息,顧不得傷勢,飛天沖出。「誰都別想走!」他施展輕功,如大鵬展翅,如雄鷹盤飛,縱掠到兩人面前。
兩人都沒想到,他追得這樣快,眉心皆是纏鎖。
天機老人朝端木谷胸前一拍,力道驚人,震得端木谷斜飛出去,★「砰」地一聲摔落在地上。
「端木。」柳素顏趕到端木谷身邊,端木谷又是一口鮮血涌出。
天機老人拿出一瓶藥,丟給了端木谷。
端木谷接下,疑惑地看著天機老人。
天機老人冷冷地勾起唇角。「端木谷,這一瓶是『化筋蝕骨丸』。吃下之後,三個時辰,必死無疑。我給你一個選擇,一是你吃,二是你喂素顏丫頭吃。也就是說,由你選擇,你們兩個當中,我讓一個活下。」
听了天機老人的話,端木谷和柳素顏心底一冷,整個人發寒了起來。
端木谷不敢置信地看著天機老人。「我不知道你的心竟這樣狠毒。虎毒尚且不食子,您可以要我的命,又何必動念要致柳姑娘於死?您若真要她死,又何必讓我來選擇?」
天機老人牽動嘴角。「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。你們兩個人,不管是誰死,那人都會知道什麼叫做被背叛,都會嘗到我現在所受的痛苦。」他狂聲笑出。「哈!炳!炳!」那笑聲在夜里听起來分外淒厲。
柳素顏怔怔流下冰冷的淚串。
她不是怕死,而是難過於她師父要致她於死的心意哪。
她深深地吸了口氣,橫奪下端木谷手中的藥瓶。「這藥我吃。」
天機老人沈沈地看著她。「你愛這男人,已經重過自己的性命嗎?」
听他這麼說,端木谷心頭驀地跳快了一下。他知道柳素顏並不是因為這原因而甘心服下毒藥,可他還是轉過一個念頭,那就是柳素顏對他是否有情。他從不是將情愛盈懷在心的人,可是在生死交接的關頭,這問題的分量,竟然重了起來。
柳素顏一雙水眸,睜盼著天機老人。「素顏喜歡端木谷,可是絕不會重於自己的性命。素顏自願服毒,並非為了他,而是為了師父。素顏這條命是師父給的,就是還給師父,素顏亦無所懼。素顏一生識得何為溫情關愛,也是因為師父的照顧,於今,素顏既傷師父的心,師父……」
說著,她的眼淚潰流不止,話語也哽咽在喉嚨里。
看著柳素顏,端木谷的心中,前所未有的難受。不知不覺中,她的眼淚已經打動了他心中一塊柔軟的地方。他第一次能深刻地覺察一個姑娘的哀痛,為她的痛而難受。
他掠下柳素顏手中的藥瓶。「前輩,您可知道柳姑娘將您視為至親?您可知道她在晚輩面前,是如何稱贊您?您何忍這樣傷她的心?她不是要自找死路,而是若您要她死,她活著也無生趣。這樣貼心的女兒,您是再也尋不到了。要為這一時之氣,鑄下大錯,日後您必會悔不當初。」
柳素顏訥訥地叫他。「端木……」她以為他是塊大木頭,卻不知道,他這樣知她,解她,護她,呵她。
端木谷看著她,一笑,仰頭吃下藥丸。
柳素顏急急出手。「不要!你不要吃,那是無藥可解的……」
端木谷速度更快,已經吞服入月復。
他對著天機老人釋出一抹笑。「前輩,藥我已經服下,算是死到臨頭了。有些話,我不吐不快,還請您听听這將死之言。這話您听來或許虛假,可卻是晚輩的肺腑之言。晚輩浪跡天涯多年,居無定所,心無所牽,直到在谷里,才覺得有了棲身之處。前輩或是為了柳姑娘,才教授晚輩武藝。可晚輩是真的敬前輩若師父。我進得谷來,按前輩規矩而行,是生是死,我憑天認命,絕無怨恨之心。此後,只真心盼前輩與柳姑娘能盡釋前嫌,重新和好,一如晚輩不曾入谷之時。」
柳素顏又哭。「你還擔心我什麼呢?」這次她的淚,是為了他流的。為他到死,竟還這樣掛她,竟還這樣護她而流。
端木谷看著她,順手撫過她的發,重掛起笑容。「我現在才知道,你最難看的樣子,就是這哭相了。」
「我也這麼覺得。」始終沈默在一旁的天機老人開口。他出手,盤坐在端木谷身後,為他注入真氣。
柳素顏看得出,這動作對端木谷絕無惡意,她吃驚地問︰「師父,您在做什麼?」
天機老人簡單地說︰「端木小子,順著我的氣走。」
端木谷點頭。他可以感受到天機老人的真氣正引導藥氣竄走,凡藥氣走過之處,身體都是一陣合泰舒暢。
幾周天下來,他身上冒出了汗,臉色也恢復些紅潤。天機老人收了勢,端木谷趕緊問道︰「晚輩吃下的不是毒藥?」
天機老人調了一周氣息,緩緩開口︰「嗯。那是我精心調制的藥丸,能解百毒,對你絕對是有益無害。至於方才的出手是有些重了,還請見諒。不過,那些只是試煉,我不是真要取你們的性命的。」
「什麼試煉?」兩人同感大惑不解。
天機老人把目光轉向滿臉淚痕的柳素顏。此刻,他的眼里充滿慈柔,和方才的凶狠判若兩人,毫不相同。
「丫頭。」他輕聲一叫,握起柳素顏的手。「我知道你要他帶你走,很早就知道了。所以啊,我得替你看看,看看他值不值得你信任,看看他值不值得我托付。方才,他表現得很好,我可以放心了。」
端木谷在旁听到,初是一怔,而後大驚。
他是有些愕然,但並不氣惱天機老人這樣試探他,只是吃驚於這人用情的深淺,用情的方式,竟都是他無法度量,無法看透。
「師父。」柳素顏眼中再度噙淚。「徒兒不肖,竟沒看出您用心良苦。」
「是我故意要激得你害怕的,你心里不要愧疚。」天機老人的眼眸中沈澱出難言的懷念。「這世上唯一真正了解我的,只有你師娘啊。」
柳素顏想到她師父於今只身一人,落寞淒清,又是一陣難過。她緊緊地握住天機老人的手。「師父,我不走,我不離開您。這世上有誰還能像您這樣用心侍素顏。」
「會有的。除了師父之外,你一定會找到這樣的人,你也該找到這樣的人。」天機老人的眼楮看向端木谷。
端木谷毅然承諾。「我會好好照顧柳姑娘的。」
天機老人一笑。「這不夠的。」
端木谷不解為何不夠,不過他仍抱拳說道︰「還有什麼事情,前輩盡避吩咐。」
天機老人含笑看著他。「端木小子,莫怪乎素顏丫頭說你是木頭,木頭啊木頭,你真是木頭。我不跟你多說,有一天你會知道該如何待她,到那天,我不只能放手,也能放心了。」
端木谷眉心微皺,誠心說道︰「晚輩受教了。」
他的江湖歷練不少,但是對於情愛之事,的確未曾開竅。
「你啊∼∼」天機老人看著他。「你這樣會遭素顏丫頭欺負的。」一句預言了他的未來。
「師父。」柳素顏低嘍。「我才不會欺負他呢,我根本不要跟著他出去。我要在您身邊,一輩子照顧您。」她的話里,帶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態,但是那心意卻是再認真不過。
「你要待下,我卻不願留你。」天機老人轉了神情。「翅膀硬了,本來就該飛出去的。難道我還要拆剪你的羽翼,將你留在這里嗎?」
柳素顏眨了眨濕潤的眼眸。「師父,不要趕素顏走。」
天機老人順著她的頭發。「我不留你,你也不要難過,唯一要允我的事情就是,好好地飛。你是我女兒,也是我徒弟,要飛得比誰都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