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何況樂活遠離市中心,必須橫跨兩個區域才能抵達東凌,交通上相當不便利,而且地處荒涼,生活機能不足。」陳述式的言詞,不見慷慨激昂,卻將它批評得體無完膚。「從繁華的中山北路淪落到郊區,我很難說服總公司那些高層。」
姜滿紅听了,整把火都上來了。雖然知道為了談條件,把缺點放大是不二法門,但在他們盡心盡力簡報後,還被說到一無是處,自籌備時期就進入樂活的革命情感讓她忍不下去。荒涼?郊區?有本事他去數數大直里的豪宅有多少!
「簡先生,東凌不以競標的方式來決定配合廠商,顯示您重視的是品質而非價格,在這一點,樂活絕對能滿足您的要求。」她前傾上身,臉上掛滿笑容,晶燦杏眸直視進他的眼里。「而地處樞紐,更是樂活勝出其他同業的優點。接上堤頂大道,到東凌只要十五分鐘,穿過大直隧道,松山機場只要十分鐘,交流道就在眼前,桃園機場三十分鐘即可抵達,再方便不過了。」
此時的她,無暇顧及過去,她是披上戰袍的斗士,這是她的戰場,他是她要他臣服腳下的敵將!
這樣的她,讓他覺得驚艷。簡牧原的眸神有瞬間迷離,隨即斂回。
「速度快不代表距離近,計程車資會是一筆不小的額外開銷。」他強迫自己無視于她給他的感覺,專心抵御。
「您放心,樂活會派禮車接送,不論是洽公或是想去體驗夜市的熱鬧,二十四小時待命,全包含在客房的免費服務之中。」針對VIP設計的貼心服務,她相當引以為傲。
「是的、是的!」呆愣半晌的小李總算逮著機會插嘴。「而且除了健身房和游泳池外,我們還有飯店業首創的瑜伽及成長課程,附設的義大利餐廳和中餐廳也都使用有機素材,只要住進樂活,就能享受樂活!」說到興奮處,口號都喊了出來。
「主管忙著開會都來不及,哪有時間參加課程?」簡牧原睇他一眼,淡然的語氣,讓那驕傲的笑當場僵在臉上。「生機飲食的味道也令人不敢恭維,恕我無法理解樂活的樂趣。」
臭小李,哪壺不開提哪壺!姜滿紅氣得咬牙,礙于他在場,還是得堆滿泰然自若的笑容。簡報里都有提到,他沒挑毛病就表示他不覺得有問題,這下好了,反倒讓他找到攻擊的目標。
「簡先生一定是沒吃過我們餐廳的東西才會這麼說,」她嫣然一笑,眼中帶著諒解,用婉約溫柔的聲調說道︰「我們強調自然健康,用恰到好處的烹調引出食物的原汁原味,和傳統的生機飲食完全不同,而且越忙碌,越需要紓解壓力,有很多大老板原本都對這些個人成長的課程嗤之以鼻,但是參加之後,反倒都愛上了,還特地為了上課跑來住宿。」
那抹笑震動了他的心弦,她變成熟了,輪廓依然是他熟悉的,但臉上絕倫明亮的神采,卻是如此陌生。她侃侃而談,進退有度,不再是當年那個帶點驕縱的天真女孩,反而……更加誘人。
「OK,我會列入考慮,今天的簡報到此為止,謝謝兩位。」簡牧原站起。再待下去,他怕他會無法招架,慶幸原就安排緊湊的行程,三點半的內部會議讓他無法多留。
「簡先生,請撥空到我們餐廳來用個餐吧,讓我招待您。」姜滿紅提出邀約。要做,就要做到最好,這是她的信念,反正都見面了,至少要拿到合約她才甘心!
簡牧原頓了下。「這是──賄賂?」
「您言重了。」姜滿紅掩唇輕笑,聲音清脆好听。「就連預訂喜宴都有試吃的服務,何況是成為簽約廠商呢?不試試看,怎麼知道值不值得?這不是福利,而是種義務。」
簡牧原幾乎忍不住要為她的表現喝采。她成功以言語打動他,讓他無從推拒,而他也不想推拒。如果必須透過公事才能見到她,他從善如流。「好,我會找時間過去。」
「明天晚上如何?我們的義大利餐廳正好推出新菜色,可以的話,很想听听簡先生的評價。」听多隨口的敷衍,姜滿紅用輕松的態度緊迫盯人。
要不是她那眼中稍縱即逝的光芒,泄漏了她將他當成勢在必得的獵物,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刻意在制造機會和他相處了。
「明晚我有事。」不是借口,而是真的有約。
「那後天晚上呢?」她鍥而不舍。「可以帶同事來,或是女朋友,我都竭誠歡迎。」
簡牧原微瞇起眼。那個詞,她說得平穩,他卻覺得刺耳。她要抹消過去,他可以配合;她要就事論事,他也可以做得到,但──她沒必要無情到這種地步,像是……像是完全不在乎他。
八年了,那一天,他答得干脆,是因為愧欠,是因為心疼,他沒表現出來,不代表他不痛。
他直視她,深幽的眸子讀不出喜怒。「好,就後天晚上。」
雖然他帶著笑,但無形透出的冷冽,卻壓得她喘不過氣。姜滿紅覺得心開始發顫,她強撐著,沒讓軟弱表現出來。
「李先生,」簡牧原斂回目光,轉頭向小李說道︰「在听過所有簡報之後,我會挑出三間飯店讓總裁做最後決定,是否在最後名單內,會再通知。今天就先這樣。」拿起資料,他走出會議室麼
門一關,小李立刻長長地吐了口氣,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。
「小姜,幸好有妳,我都反應不過來了!」他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,但一對上簡牧原那雙眼,再怎麼靈巧的口才全都啞掉。
沒听進他的話,姜滿紅怔站一旁,思緒不斷翻騰。這八年來,沒了她,他是難過心傷,還是得以心無旁鶩地邁向成功?
看他如此卓越自信的姿態,還有他目前所處的社會地位,已回答了一切──她,只會是個阻礙。
「欸,妳覺得我們有沒有勝算啊?」小李繼續咕噥,拉回她的心神。
她深吸口氣,把眼里的洶涌抑得平靜無波。
「我也不知道,把東西收一收,回會館再說吧!」
第五章
看著牆上的鐘,時間越晚,姜滿紅越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。
平常這時候她已經下班了,但現在,她還坐在這兒。
她下意識地拿出蜜粉補妝,當她發現這已經是一個小時內的第三次重復動作時,她停住了,用力把蜜粉盒蓋上,丟回抽屜。
她這可不是為了他,公關做的本來就是門面功夫,她只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,別丟樂活的臉罷了。她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。
姜滿紅仰頭靠向椅背,長嘆口氣。
她瘋了,不過是份工作而已,她干麼這麼鞠躬盡瘁?她該把簡報搞砸,讓東凌和樂活從此斷了關聯,而不是使出學到的公關手腕,還約他今晚來餐廳吃飯。
那天一離開東凌,她就懊惱得想掐死自己。
「小姜,還沒走?」門被推開,褚君堂走進,彈了下手指,一臉恍然大悟。「唉呀,我都忘了,今天簡牧原要來。」
那做作的模樣,讓姜滿紅連氣都懶得生。
「經理沒直接下班?」她故意問。依他平常的習慣,下午外出拜訪客戶,通常不會再進會館。
「有事。」褚君堂挑笑回應。他還特地趕回來看好戲,怎能直接下班?「妳呢?緊張嗎?還是前天的簡報已讓妳做好心理準備?」
他的問題,問住了她。
緊張?不,這不是緊張,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里的感覺。
自分開後,她一直在排斥,不想見他,不想有交集,因為那段將近一年的時間,傷她太重,他用他的淡漠,殘忍地懲罰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