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太後。」從後面轉出來的凌媽攢高了眉頭。「您別亂想,也別胡說了。」凌涵瞟了凌媽一眼,那表情好像在說,你懂什麼?
玄冰雁呆望著凌涵,不確定她是否真的瘋了。
凌涵對她悠悠一笑。「我告訴你喔。那妖魔孽造得太深,背後冤魂不散,只有你才鎮得了他。以後,你要辛苦了。」
「太後。」凌媽拉著她,想阻止她再說話。
「不要拉我。」凌涵噘嘴。「我吃飽了,要回去睡覺了。」
「好好。」凌媽哄著她。「我們進去。」緊跟著她往屋內走去。
看她們身形漸小,玄冰雁閉上眼,沉沉一嘆。
這世間,什麼妖魔,什麼冤魂,什麼母子,什麼恩怨,什麼愛人,什麼亡靈,什麼樣的恨,什麼樣的苦。為什麼要她一個人獨受啊?
她張開眼,這片林子太陰郁了,讓人待不下去,她想走了。
她舉步,打算和凌涵她們道別。
進了屋內,凌涵已經坐在床上,凌媽正在為她月兌鞋。
凌媽見了玄冰雁,無系地搖頭。「太後就是這樣,什麼都要人顧著。」蒼老的臉上,神情顯得相當疲憊。
凌涵抬頭看著玄冰雁,那神情像講悄悄話似的。「我好累了。想睡,想睡,想一直睡著。」
「好,好。」凌媽又開始哄她。
凌涵低首,不再看著玄冰雁,反而順撫著凌媽的頭,極為溫柔地說著︰「凌媽,你也累了,去睡吧。」
「嗯。」凌媽點頭,她是累了。只是她累的又何止一刻,她是陪著太後,累了一生一世了。
她略帶困難地起身。「我先送王後回去,回頭就來陪你了。」
凌涵搖頭喃念。「不用陪我了,不用陪我了。」看著凌媽一眼,像是說謝謝一樣地點頭,就背過身子,軟軟地躺在床上。
凌媽拉著玄冰雁。「王後,老奴送您出去。」
「你還是留著照顧母後吧。」玄冰雁辭了她的好意。
凌媽望了凌涵一眼。「沒關系,太後入睡了,我還是送你一程,順便散散步。」
「嗯。」玄冰雁不再堅持,和她雙雙步出。
凌媽知道玄冰雁是個話不多的人,自己先和她攀談。「王上娶您真是娶對了,難得您和太後能這樣投緣。」
「娶我娶對了?!」玄冰雁微扯嘴角。「可能是因為,我們兩個都認為赤炎郎是妖魔轉世,才這麼投緣吧。」
凌媽的話題霎時僵住,只能尷尬地露笑,陪著玄冰雁走到院子口,要幫她招呼馬車時,才發現她今天沒乘坐鳳輦。「您走路來的?」她問。
「後宮日子漫漫,也當是打發點時間。」
凌媽看看外面,忽然說道︰「老奴再陪王後多走幾步吧。」
「隨便。」玄冰雁並沒有拒絕。
凌媽跟了幾步之後,開口說道︰「老奴听說了王後和王上的事情。」
「嗯哼。」玄冰雁哼了一聲,也沒特別答腔。
「王後對王上心懷恨意,也是難免的。不過,老奴這幾天偷偷觀察您,看您對太後的態度,老奴就知道您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人。」
玄冰雁停下來,淡淡地說道︰「凌媽,你應該知道,有些事情,不是你能說的。」
「老奴知罪。」凌媽跪了下來。「只是因為老奴一直跟在太後身邊,從小看著王上長大,才不得不替他說話。」
「他的事情,我並不想知道。」玄冰雁徑往前走。
凌媽不敢說話識是半跪半爬地跟在她身邊。
走了一小段路之後,玄冰雁終于止步。「你起來說話吧。」
「是。」凌媽一喜,蹣跚地爬起來。「老奴有件天大的秘密要和王後說。」
「說吧。」玄冰雁並沒有太多表情。
「這件事情說來話長,王後您慢慢听。」凌媽附在她旁邊,低聲說著。「太後年輕時,曾經有個指月復為婚的情人。他們兩個兩情相悅本是要結婚的。誰知道,有一次,太後無意間讓先王看到,先王指定要娶太後。太後娘家兩名兄長,貪著皇室富貴,硬是毀婚,讓太後嫁人。」
玄冰雁冷哼一聲,她口上並不說,可心頭卻認定這兩父子一樣該死。
凌媽顯然是猜到她的心思,小聲喃道︰「王上並不知道這件事。老奴是陪著太後嫁過來的,我比誰都清楚她嫁給先王,懷上龍種時便郁郁寡歡。據老奴揣想,太後生子那天,天有異象,她又一直認為自己該替情人生下子嗣,所以才會認定自己的孩子死了,而王上是妖魔轉世。」
玄冰雁思忖半晌,揚抬黛眉。「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?」
「老奴希望您可憐可憐王上,不要再這麼恨他了。」凌媽咚地又跪了下來。「王上從小生下來,便沒人疼愛。太後與他不親,沒人能真的教他,才使得他的性格變得激狂。他把你搶來也許不對,可他對你的心意,是真誠的。王上和先王不一樣,他是個重感情的人,老奴敢說他會好好待您的。您就看在他是個不幸的人的分上,原諒他吧。」
「原諒他?」玄冰雁搖頭,冷然地脾睨著她。「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。他憑什麼因為他的不幸讓其他人不幸?」他的不幸,她能理解,但他的手段,她絕不原諒。
她的一句話像刀一樣刺來,堵得凌媽啞口無言。
「你回去吧。」玄冰雁伸手拉她。「往後你盡心服侍著太後就是了,我和王上的事情,你就別再管了。」
「是。」凌媽點頭。「老奴領命。」
玄冰雁從她身邊錯開,往自己的路走。凌媽呆站著好一會兒,朝院子回去。
「等等。」凌媽走了好幾步,突然讓玄冰雁叫住。
「有什麼事嗎?王後。」凌媽回頭。
「我的食盒留在那兒了。」她方才走得匆忙,竟然忘了拿。
「晚一些,老奴再差人為王後送去。」
「不了。」玄冰雁向來都盡量不使喚「赤焰國」的宮女,在她的認定,她是「紫霄國」的王後,沒道理用這些人的。
玄冰雁趨步到她旁邊。「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做,就走這麼趟回去,也消磨些時間。」說著,她便自己往前走。
凌媽只好再跟上她,和她一道走回。只不過,這次兩人都沒再交談。
回到房間,玄冰雁拿了食盒要走,卻听到凌媽嚷著︰「太後不見了。
「怎麼會不見?」玄冰雁放下食盒,到了內室一看,果然床上空無一人。
玄冰雁模著溫熱的床,安撫著凌媽。「走不遠的,我們找找。」
兩人快步地跨出門檻,玄冰雁忽然拉住凌媽。「等等。」打量著地上。
地上潮軟,印著深淺不一的腳印。她盤計方才他們可能走過的路,排掉那些印子。「往這兒走。」她確定出一條可能的路,拉著凌媽循線走去。
「太後。」凌媽一邊喚著,一邊走著,手心越來越涼。
「母後。」玄冰雁也跟著她喊,不過,越走到陰森處,她的心跳越不安穩。
最後,她們在一口井前面停下,玄冰雁臉色有些難看。「我們可能走錯了。」她真心這麼希望。
「是啊。」凌媽嘴上這麼說,身子卻不自覺地往井口探。忽地,她失聲狂喊,整座院子滿蕩著她淒厲的狂喊。
井里,有太後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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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堂,縞白肅靜,幡旗蕭蕭飄蕩。王太後崩,謐號恭愍。忠僕凌媽以身相殉,忠義可感,亦受追封,身後備極哀榮。
赤炎郎率眾上香上香者除皇室族親,還有前幾日從各地趕來的部落之長,以及「玄冥國」尚未回國的臣子。
上香者雖眾,獨缺一人——玄冰雁。
一灶香過去,她人還未出現。眾人中已有人低頭竊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