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了成為他的妻子,她才會費如此多的心思,去了解江湖上那些紛紛擾擾。
龍無名不言,只是看著她,顯然了解她的弦外之音。
容君緋與他相望,心音頻催,雪頰淡淡染成緋紅。
龍無名輕捏她的面頰,柔聲說︰「將來能娶到妹子的,一定很有福氣。」
容君緋眼底掠過黯然失落,不過,她隨即打起一抹笑。「我的婚事,八字都還沒一撇呢!大哥的婚事,恐怕也是沒譜了吧。我看你弄得一身的傷回來,一定是得罪司馬嘯天了。這一劍,是他刺傷的吧?」
「不,」龍無名搖頭。「是司馬嬌。」
容君緋微愕,顰蹙秀眉。「她怎麼傷得了大哥,我看是大哥讓她的。」她睜大黑白分明的眼楮。「大哥讓她,是因為有愧,還是因為有情?」
龍無名失笑,模模她的頭。「你想多了。我對她沒什麼感覺,若一定要說的話,我想我對她……」他頓了半晌,思索用詞,爾後才說︰「我想,我是有些佩服她。」
「佩服什麼?」容君緋不解。
龍無名勾唇一笑。「我佩服她的勇氣。她喜歡一個人,就什麼都不顧忌地說了。」這一點,他便是做不來了。
容君緋這麼听,突然笑了。「我想,就這一點,我不只是佩服,也是羨慕哪。」她對他暗示許久,他總是故意回避,而她只好不再追逼。
他們之間,正在曖昧邊緣,進和退都不對。就像在不冷不熱的天,穿衣服一般,穿或月兌都難拿捏。
「大哥,」容君緋甩開煩人的想法,清淺一笑。「等你傷好了後,和我去『清涼寺』走一趟吧,讓菩薩保佑你平安無災。」
他們的未來,她無法去求,但至少她可以求他,每天都是平平安安的。
第五章
龍無名在容君緋的照顧下,傷勢痊愈極快。為了遂容君緋的心願,他特地著了身素淨的藍袍,與她一同前往「清涼寺」拜佛。
陰雨霏霏,人群顯得稀落。自正殿走出後,他們步到偏殿,這里的香客更疏,有些冷寂。
幾乎見不到人影,龍無名反而自在。容君緋恭恭敬敬地在佛前行跪拜大禮;而他僅是雙手合十,以示敬意後,便隨意走動。
他一步跨出殿外,寺在煙雨中。他目見水氣氤氳,耳听梵音繚繞,鼻聞檀香沁人,一時之間,恍然了悟,何以寺名「清涼」。
平素內心的紛亂與灼急,這一刻,竟受滌洗。
他隨意轉目,見到壁畫之後,恍遭雷殛,雙腳定住不動。
壁畫中,眾鬼表情駭人掙丑獰惡,卻又嚎哭不止。下筆者,筆力驚人,不只刻出諸鬼神態,筆鋒之間隱然可听鬼哭神號。惡鬼中,但見一菩薩端坐,寶相莊嚴慈善。
龍無名隨即生了一念——縱使祂不驚、不懼,為何不避、不走?
「大哥。」容君緋一聲喚,將他自畫境中喚回。
「喔。」他斂回神思,隨口應了一聲。
容君緋眼眸瞅對上他。「大哥可是好奇畫中的故事?」
「嗯。」龍無名點頭,難得生了好奇之心。
容君緋心喜龍無名竟願意親近佛法,娓娓道來。「這畫中,端坐的乃是『地藏王菩薩』。以佛教來說,菩薩的功德圓滿之後,便可成佛。這『地藏王菩薩』曾經發過悲願『眾生度盡,方證菩提︰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。」祂願在穢惡世界說法度眾,希望眾苦眾生出離地獄,證悟菩提。」
龍無名受了震撼,呆楞了半晌,喃喃說道︰「這地獄怎麼可能空?既然不可能空,他如何成佛?祂怎麼能發這樣的誓願?」
容君緋輕綻笑顏。「這便是菩薩有情。『地藏王菩薩』對鬼界眾生,是特別慈憫的。」
龍無名並不說話,只是一直瞧著壁畫。
這些惡鬼的形貌,他是再熟悉不過了。他夜夜夢見啊,他們在地獄之中,可真能超月兌嗎?
容君緋見狀,也不打擾他。龍無名幾乎從不入佛寺,今日難得他與菩薩有緣,她亟盼菩薩能度他、化他,讓他消些戾氣,化些冤業。
「容妹,」龍無名終於轉頭。「若是寺里有要替『地藏王菩薩』塑金身時!你再告訴大哥。」
「那好。」容君緋蓮浮倩笑。「那可是功德一件……」
她還要說話時,一名小僧人正巧自旁邊轉出。一見容君緋,他雙手合十,喜道︰「阿彌陀佛!容施主,好久不見。住持師父日前口上還念過,怎麼許久不見容施主;容施主既然來了,要不要到客堂去見師父呢?」
「當然要了。」容君緋噙笑。
「請隨我來。」小僧人帶著兩人往客堂走去。
他們到了客堂,門里正好走出一年輕男子。男子身著白衣,一派瀟灑出塵。龍無名和容君緋見他正要走出,側了個身,讓了個位給男子行出。
男子頷首,與他們交換一抹笑容。雖說他的動作謙和儒雅,卻仍然不掩天生的貴氣。
他淡淡抬眸,瞅見龍無名和容君緋並立時,他倒是失神了片刻,只因這兩人同出現時,說是不搭,卻又協調。
男子斂了視線與微笑,步伐一跨從龍無名身邊錯開。
龍無名雖是衣著素淨,可是眉宇之間還見肅殺。這白衣男子是優雅如和風,讓人忍不住想舒展胸懷靠近;而龍無名光是定立不動,就如暴風壓境,教人覺得呼吸受迫。飄展的白衣和定靜的藍衣交錯的瞬間,氣氛忽顯詭魅。
男子走後,龍無名和容君緋同步進入客堂。
「師父。」小僧人笑領著兩人,拜見住持師父。
住持——元空師父年過七十,白眉長髯,笑容可親。「阿彌陀佛!容施主近來可好?」
「托師父的福,一切安好。」容君緋一展笑顏,雙手合十。
元空回以笑容,一眼見到龍無名時,他好似有些吃驚,不過須臾之後,他還是一如常態。「這位施主是……」
容君緋替龍無名回答。「他是我義兄,龍無名。」
「原來是龍施主。」元空恍然大悟,笑道。「龍施主的名字常常見到,今日,倒是頭回見到龍施主來。」他探手,請兩人入座。
「我的名字?!」龍無名稍有錯愕,轉眸看向容君緋。
容君緋沖他一笑。原來是她平素布施時,必定是寫上龍無名的名字。
小僧人為兩人上茶,元空對上容君緋說道︰「容施主,老衲有個不情之請,不知道好不好說?」
容君緋倩笑。「大師直說無妨。」
元空笑道︰「日前老納得到一觀音像,這觀音像雕功極巧,老袖想藉容施主妙筆丹青,將祂繪成圖像,與人結緣。可是這觀音之像,十分寶貴,不好搬運。今日容施主剛好來了,不知可否就在寺中替老納描繪?」
容君緋點頭。「當然可以了。」
元空雙手合十含笑。「感謝容施主,我這就讓大觀帶你去禪房。至於龍施主,你大可放心,他在這里,我會好好招呼的。」
容君緋看著龍無名,龍無名對她一笑,容君緋這才放下心,她轉對元空說道︰「那就有勞大師為我大哥開示了。」
「阿彌陀佛。」元空起身,吩咐剛剛那名小僧人帶著容君緋離開。
龍無名見兩人離開後,開口說道︰「大師支走我義妹,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和龍某說的?」
元空微哂。「龍施主果然聰明。既然如此,老納也就直說了。」他端正神色說道︰「龍施主殺伐之氣太重,印堂已然發黑,近日之內,小災不斷,大禍難避。老納誠心與施主說,還是早做準備才好。」
龍無名笑出聲來。「準備什麼,是準備避開禍事,還是準備好辦理喪事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