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娘子。」裘恨瞳光倏暗,燭火照在俊容上,忽顯明滅不定。
覺察了自己不尋常的急切失態,楚綾嫣虛扯了個笑容,緩了神色。「我們出來了半天,也沒見著什麼賊人的影,說不定只是有人作弄扯謊。況且若真有賊人,听到三杰在此,早聞風喪膽遁逃了吧,相公何必勞師動眾、費心追尋呢?相公與兩位將軍一路奔波,風塵勞頓,想必十分疲累,還請早些沐浴安歇吧!」
楚綾嫣的眼神惴惴不安地探量。
躲在一旁的鳳靈兒秀眉皺鎖,她心中暗自叫苦,料想楚綾嫣的說辭,必定啟了裘恨的疑心。說不定,他還以為「她」這「賊人」,與楚綾嫣有何干系,更不願善罷干休了!丙然裘恨目中火炬閃爍。「夫人,若沒抓到賊人,我心不能安,如何能歇?」說完隨即擺了個手勢。「仇煞。」
「是。」仇煞飛身直掠向屋頂。
裘恨眼神瞥向高處,吩咐道︰「舉燭。」
「是。」家丁跋忙舉著燈火,照向屋頂。
四下光明乍現,縱是樹影交疊,鳳靈兒藏身處還是露了餡。
仇煞提劍而出,使招刺向鳳靈兒。
鳳靈兒不敢輕敵,身子一偏,閃滑而過。
空了施力處,仇煞劍尖在樹梢上折彎,旋身足踏樹枝。
鳳靈兒拈笑,她清楚仗著身形靈便,仇煞在樹上是討不了她的便宜。
看鳳靈兒的身手,斐冷一向沉靜的目光,莫名地暗潮伏蕩。
楚綾嫣眼眸也是打直地睜盯,一直到看清鳳靈兒體態與她熟悉的影兒並不相似,她才偷偷地松了口氣。
不過,裘恨眼觀鳳靈兒游走逃避,滑如泥鰍,膩如靈蛇,心上便是冒火,眉頭一挑,他持劍飛沖。「讓開。」
鳳靈兒分神不及。「啊!」右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,她痛呼出口。
裘恨落地,俊眉再揚。「嗯,是女的?!」
鳳靈兒忍痛嗤笑。「見我是姑娘家,大將軍可以放心了,我不會是來與尊夫人私會的漢子了。」
楚綾嫣花容刷地慘白,朱唇盡失血色。「你……」
「好刁嘴的女賊。」觀戰許久的斐冷折扇一收,嘴角似笑非笑。「你不知道將軍這等尊貴之人,是不屑與女流動手計較的嗎?」
斐冷話雖不多只有一句,可反復卻有雙層的意思——第一層,明里保全裘恨的顏面,說明了裘恨月兌口說出「是女的」,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和女子動手。
第二層,暗底則是幫助鳳靈兒活命。將軍英雄是不會與女流計較的,自然再惱再氣,也不會為了她兩句惡話,就要她丟了小命。
聞言,裘恨收劍,緊握的拳頭暴出青筋。「仇煞,送客。」
「仇將軍。」鳳靈兒笑道。「我人在這里,就看您本事了。」霍然從懷里扯出一物,轟地一聲,爆開一場煙霧。
裘恨旋即將楚綾嫣扯入懷里,掩袖為她護住。
斐冷速度更快,幾乎是在同時開扇屏息。
「咳!咳!」彌散的霧氣里,溢出另股嗆人的味兒,弄得其它人咳嗽不止。
混亂中,但聞馬匹嘶嗚,女賊「喝」地一聲,一匹駿馬四蹄生風,奔踏而去。
煙霧略散,仇煞未有怠慢,飛身駕馬。「喝。」隨後奔竄追逐。
「咳!咳!」霧盡,眾人狼狽的揮手。
不過,斐冷仍是瀟灑依舊。他從容地搖開扇子,望向馬匹消失的方向,魅人的唇角抿出抹莫測的笑。「賊啊!」
他揮揮扇,輕散掉遮蔽真相的煙霧。???好痛!鳳靈兒搭著手臂,臂上的鮮血又消了出來。
方纔她放了煙霧之後,抓著電光石火的片刻,射了馬匹一鏢,那馬吃痛,才會拔足狂奔。她適時地喊上一聲「喝」,在混亂中,便制造了駕馬逃逸的假像。
不過,她曉得依仇煞的速度,只怕不多時,就會發現她的詭計,返身回來捉拿她。所以當下她便決定,簡單地在傷處摻上藥粉,趁亂潛入「裘府」。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,她料仇煞一時是尋不到她的。
只是,她本想往更僻靜處挨去,可半途中傷口又綻開。
「呼!」鳳靈兒吐了口氣,左手掏出藥瓶,以口餃開瓶蓋,摻上藥粉,藥粉與傷口融成一線。秀眉在這時蹙折,不為臂上的疼,而是因為她听到□□□的足音。
鳳靈兒掃了一眼,四下沒適合藏身的地方,她只好拐進最近的房間。掩上房門,她貼靠著門板,側耳傾听是否還有動靜。
她听得真切,有兩對腳步聲,一老一少。那年輕的腳步,落地幾乎無聲,顯見行走的人,必然擁有上乘功夫。
鳳靈兒心中暗自叫慘,來的人不會是……「斐爺,前頭就是為您準備的房間了。」
一句從外頭響起的話,應了鳳靈兒心頭的想法。看來她的運氣似乎不大好,才月兌虎爪又入了狼口。
鳳靈兒悄嘆,今兒個不知道是沒翻黃歷還是沒燒好香,怎麼倒霉成這般。
不過,她沒多少時間哀憐自傷,腳步聲已然逐漸逼近。吁衡情形,她身子一竄,輕盈地攀上屋梁,像條蛇似地趴伏在上頭。
「斐爺。」總管手持燈燭,單手推門。「您進里邊安歇,一會兒,底下人就把熱水給抬進來了。」
「偏勞了。」斐冷拱手。
「這是應該的,您別客氣。」總管為他點亮臘燭,轉身揖拜離開。
斐冷趨步送他出門,虛掩上門,再踅回床邊,卸下包袱。
鳳靈兒盤臥在梁上,觀看他的一舉一措。
其實,她說不清楚斐冷這個人,是敵是友的。
照理,他和裘恨是一掛的,本來也該要抓她才是;可是剛剛她躲在樹上時,他卻沒有戳破,甚至之後還暗地里為她說話,這其中的緣由,她真的弄不明白。
他這麼做,到底是為什麼?
「嗯……」鳳靈兒不小心動到臂膀子,鼻腔逸出輕哼,適才灑上的藥粉還來不及滲入肌理愈合傷口,所以稍一牽動,便又裂開。
一道猩紅沿著藕臂滑滾,輕輕的一聲「答」,鮮紅血珠落在地上。
鳳靈兒心頭跟著失了拍,她旋即摀住傷口。
可惡!鳳靈兒默咒,低伏于屋梁之上,她沒能拿藥,只好一邊巴巴地瞧著傷口染紅,一邊眼睜睜地望著斐冷的動靜。
沒一會兒工夫,斐冷便步離了床邊。鳳靈兒瞅見他手頭拿著本書,悠閑地往桌邊靠去,安坐下來,從容地翻開書頁。
「斐爺。」門外有人叩了門。
「請進。」斐冷目不離書,低頭吩咐。
門外走進來好幾名家丁。「斐爺,您的熱水挑來了。」好幾桶子的熱水,就擺在門口。
「這樣啊!」斐冷抬首,俊容瓖嵌著笑意。「那煩你幾個,幫我把浴桶從浴室里抬出來吧。」
「斐爺,您不在里頭沐浴啊?」帶頭的家丁瞠大眼楮。
斐冷笑道︰「我討厭『一個人』待在浴室,陰濕得叫人難受。」
鳳靈兒斂眉,「一個人」那三個字鑽進她耳里,有些發刺。不曉得斐冷是有心說給她听的,還是無意提到的。
那家丁听了斐冷的話,大咧咧地笑著。「嘿!嘿!我帶斐爺去『姬紅居』,那兒有姑娘陪著,洗起來暖得……」猛然察覺話吐得太快,他倏地掩口。「嘿!嘿!我是粗人,講這粗話,斐爺不要見怪。實在是斐爺您太親切了,我才這麼個胡言亂語。」斐冷和他們家主子大大不同,怎麼看都是可親的人。
「小扮說的可不是胡言亂語。」斐冷笑得益發迷人。「你那句話,說得正是我心里想的,水再燙是熱不過暖玉溫香的。」
瞧著斐冷,鳳靈兒眉頭陷得更深,她看得清楚,他的笑容似曾相識,與她自己使壞時的笑容相仿——同一個賊樣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