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昂首,因為知道他在背後。
「柴大哥,大伯他們是惡意要我撤了這客棧,你是好心勸我收了這客棧。
可『風林客棧』,風是風雲亭,林是林茵茵,一個是我爹,一個是我娘。客棧在,他們的名字就在;而我在,客棧就在。」
「姐姐,請原諒妹妹的獨斷。我會盡全力守著客棧,也會拼了命護著你的。」
望著她的飛揚跳月兌,日天一笑。
那是風喬的誓言,他曉得,不過他也定了志,與她共受。
第五章
「開門啦!」翌日曉晨,日天還在客棧內整理桌椅,便听到有人敲門,他放下板凳,掠身而出。
「開……」來人還沒喊到第二聲,門就已經開了。
日天微笑,對上兩張有些錯愕的臉。「請問兩位爺有急事嗎?」
「門開的真快。」兩人喃喃了下,放下懸在半空的手。「是這樣,我們……」
「哎呀!」一聲熱切的叫喚,堵了兩人的話。「孫老板、吳老板,你們可來了。」風喬從里頭步出,螓首微傾,素手巧攏雲鬢,玉頰濕沾凝珠,看得出來梳洗未畢,就趕來招呼。
「風掌櫃的。」見到她,兩人眼楮霎時發亮。「您可有撿到我們倆的東西?」
「當然有嘍,就等您來拿回呢!」風喬俐落地插上簪子,嫣然燦笑。
看他們開始攀聊,日天排整起桌椅。
「喝茶哪。」風喬為兩人倒好茶水,移身到櫃台後面。「我就知道這兩個錢袋是二老的。」她從懷里掏出兩袋銀兩。
吳老板馬上喊道︰「這綠色的是我的。」
風喬一笑。「我知道。」跟錢有關的事,她就是記得牢,上回吳老板掏錢時,她有看到,雖只是小動作,可她過目不忘。「您老銀袋這麼多個,丟了一、兩個也沒關系,幸好您有散著放,否則銀兩沒了,那就得平白挨餓了。」
兩只錢袋,一綠一藍,她各歸給吳、孫兩人。「您拿去點數好,看有沒有少。」
風喬歸錢的事,日天看在眼底,心上舒坦,知道她雖愛財,可取之有道。
才這麼想著,就見——「怎麼少了?」孫老板大喊,掏翻錢袋,數目就是不合。
「不會吧。」吳老趕忙回頭,再點算一次。「喲,還好我的沒少。」
日天兩道俊眉折錯,停下手上的事。
「沒有錯的。」但見風喬悠閑地抽出手絹,擦擦臉上沒試淨的水珠。「我拿到手上算過,有二十兩的,扣下一成拾金不昧的獎勵金,兩成的保管費,還剩下十四兩還您。」
「你這是坑人嘛!」孫老板氣得拍桌。
「我哪有?」風喬依樣拍桌,佯作委屈,斜睇他一眼。「我風喬愛錢,是所有人都知道,這次拾金不昧,難道就不該給個賞金,鼓勵鼓勵我。況且,您老爺不曉得,我們開間客棧,討生活的,有多麼不容易。昨天才有人來鬧事,我們自己的財物顧不周全,自己認了,可老爺的銀兩,我們半分不敢叫人拿走。這麼著,收點保管費不應該嗎?」她一連說著,說得振振有詞,叫向來溫厚的孫老板一時啞口。
見狀,風喬掩袖,假意抽搐。「這樣好了,我之前便該私吞銀兩,暗藏錢袋,這時一推二六五,死無對證,省得多事。那兩位回來,一毛也取不到,我就不算坑人了。」
吳老板手上沒有損失,說話也就大方。「這風掌櫃的,說得也不是全沒道理。」
早料到他口頭上多少會幫助她的,風喬心頭竊喜。「您听听,您听听,吳老板說的真是公道話。」
這就是為什麼,風喬只扣孫老板的錢。要是兩個人的錢都收了,一下便得罪兩個人,到時她孤立無援,還要在這牽牽扯扯可累了。「吳老板感謝您仗義執言哪。」她嬌聲道謝。
「不客氣。」吳老板受寵若驚。
孫老板氣不過去。「他……他……他當然能說好听話了,交保管費的又不是他……若要收錢,為什麼只收我的,不收他的?」
這吳老板小器吝嗇,可不在風喬之下。他之所以選擇無力翻修的「風林客棧」留宿,主要是貪他們便宜;這次若扣下他三成,往後,怕他都不願意再來「風林客棧」過夜了。
孫老板就不同了,風喬睇著他道︰「您手頭寬裕,做人大方,不予人計較——」又不太精明,不過這句話風喬保留著沒說。
風喬笑笑。「我才敢跟您收錢嘛!這吳老板可不同。」
「是是是,我窮,我窮。」吳老板趕緊點頭,寧可讓人說窮,也強過打腫臉吐錢。
風喬掃睇他一眼,總要叫這男人吐錢,那才公平。
風喬撩撩手絹,引兩人注意。「吳老板不比孫老板,我姐姐說吳老板……咳!咳!」故意咳了兩聲。
「風大姑娘怎麼說?」男人大都愛在美女面前逞能,就是愛錢的吳老板,也不能例外。
「啊!」風喬趕緊用手絹捂嘴。「我失言了,我還是別說好了。」扯了個假笑。「吳老板您忘了我剛說的話。」
「話怎麼說一半呢?有什麼話,你就說啊。」吳老板心都讓她吊起了。
風喬偏還要磨他。「哎呀,您也知道我姐姐從不打理客棧的事,人情閱歷不豐富,她的話做不得數的。」
听她這麼說,吳老板更緊張了。「她到底怎麼說?」
「她說『男子漢大丈夫,當視富貴如浮雲,錢財似糞土』,像……」風喬沒說名字,不過她知道,依人之常理吳老板自己會對號人座。「整天計較小錢,恐怕難成大事。」
孫老板听到這話,覺得風清舞是在稱贊他,當場轉怒為喜。
吳老板則是馬上變臉。「我哪有?!」
「我也覺得您不是計較錢的人。」風喬攤手。「這麼著,您把錢給我吧,這樣就能證明您也是個明理慷慨的人。」她五只手指舞得像章魚一樣。
「是啊,老吳你就給錢吧。」這下換成孫老板幸災樂禍。
「我知道,您手頭有三十兩,給九兩就成了。」風喬早就算計好了。
「給吧、給吧!」孫老板敲鑼打鼓的。
九兩?!吳老板想到就心疼,可話要收回又難看。「風掌櫃的,在您子底下還真難有活命的銀子。」終還是認命地掏錢,一錠錠地拿出。
「呵!呵!呵!好說,好說。」風喬忙著把錢收進去。
「唉!」吳老板目光隨著銀子移動。「我這趟可得多載些『千金子』回來,否則老本都沒了。」
鳳眼一亮。「什麼是『千金子』?」這名字听來值錢。
日天接口︰「這是種草藥,性辛、溫,有毒,行水消腫,破血散瘀。」他放下手頭上最後一張椅子。
吳老板頭轉了過去。「這位小兄弟,你懂得還不少喔。」
「日天,你認得草藥啊?」她沒听日天說過,認真想想,她對他的事情知道的實在有限。
日天謙道︰「不過是略識粗通而已。」
風喬搶白,昂然抬首。「日天很行的,什麼都會。修為超俗,武藝超群,醫術……」眼波流轉過日天昂藏的身軀,她綻顏巧笑。「醫術超世。」她沒看過日天的醫術,可心底就這麼認定。
俊臉暗紅。「風姑娘說笑了,我只是略懂草藥而已。」
不知為什麼,听她這樣篤定地稱贊他,竟讓他心頭隱泛若說不出的暖甜,這樣的滋味,是他從前未嘗過的。
孫老板有些吃驚。「我以為掌櫃的,眼里只有錢,沒想到也會稱贊人呢。」
「是哪,很少听掌櫃的說誰好。」吳老板打趣道。「這麼好的伙計,轉賣給我可好?」
風喬一口回絕。「他是不賣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