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喬秀麗的側臉,眉眼端凝,俯視俗塵百態,那一瞬間恍若玉雕觀音——看著她,日天移不開眼。
這些年,陰郁的、不快的,俗世底流窩藏的泥垢,她都瞧見了。
她朱唇拈笑,鳳眼駐落在喧擾的客棧中。「這人嘛!誰沒心事呢?只要他們不鬧事,也就隨他們了。」那眼底不是悲憫,亦非鄙薄,只是觀看,而後包容。
日天驀地笑道︰「沒人同我說過,你是這般寬厚的人。」
她領他開了扇門,叫他得以窺見紅塵百態,窺見她寬厚悠然地處事態度,那一面的她,沒人說過,可他看見了。
「什麼?!」她有些愕然地瞧著他,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。
四眸交睇,她看見了滾滾紅塵、濁濁惡俗,只有他那兩潭清池仍是一派澄澈;而他池底蓮浮出的倩影,那是她本來面目,竟然在他眼底——發現。
第四章
從凝望中退出,那話語落到了心坎處,風喬粲然朗笑。「你竟然說我……」他竟然說她寬厚,她確知這輩子除了他,不會再有人這般看她了。
「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啊?」前頭幾座的客人朝風喬看去。
「沒有。」風喬擺擺手打發他們。這話她不會再說出口了,她要獨釀這盅好話,留待往後品嘗。
「謝謝。」她彎唇嫣笑。「你的話真叫人受用。」
他一笑。「不必客氣的。」笑里流遞的是一徑的暖度,窩得人舒心。
「掌櫃的!」一聲粗里粗氣的吆喝聲,打壞恬靜的氛圍。
「來了。」鳳眼一轉,瞧掃過去,七、八個的大漢朝櫃台走來。柳眉頓挑,這些人面生得緊,可能是外地來的,看上去綠眉毛、紅眼楮的,不像是什麼好東西。
日天眼神轉動,打量幾人,盤衡櫃台後面的情勢。
幾個警覺性高的客人,已經在考慮該不該離開。
「嘟!沒想到掌櫃的倒是個標致的妞。」帶頭的進來,沖著風喬惡笑。
風喬虛應笑容。「幾個客人要點什麼?」
「嘿!嘿!」一群人莫名地笑起,帶頭的開口道︰「你們這里有沒有豐胸窄腰肥臀的俏姑娘。」
風喬嗤笑。「咱們廟小容不得大菩薩,只有些個獐頭鼠目狗嘴的惡客人。」
啪地一聲,帶頭的怒擊桌子。「你說什麼?」驚了一客棧的客人。
「我說笑話嘛。」對上他們,風喬勾笑,攤聳肩膀。「爺們從外地來的,可能不知道,我最喜歡說笑話了。我們這里的捕頭,他打小和我一起長大,最愛听我說笑話了。不信,您問問其它客人,就知道了。」
她這話里,有兩層意思,一層是警告這些外地客,她是有靠山的,要他們別輕舉妄動;第二層是要相熟的客人,去幫她向柴守塵通風報信。
她覷了個機會,擠眉弄眼地同老李使眼色,老李理會,悄悄地往門口挨去。
「做什麼?」沒想到幾個人還是注意到了,橫擋在門口。
風喬見情況不對,臉色一沉,模向抽屜。
一只手突然握住她尋找刀子的手,風喬的心,猛然漏了一拍。
「別妄動。」那是日天的手,有力地穩住她突然發抖的手。
挨在風喬身邊,他的聲音沉穩得叫人安心。「有什麼事我來處理,好嗎?」他確知這群牛鬼蛇神,不是風喬一個人一把刀子可以打發的。
「喔。」風喬點頭,由著他帶她推離抽屜。
幾個大漢圍著老李,沒注意風喬和日天的動作。「怎麼老子一來,你就要走,這是不給老子面子嗎?」
「不敢……不敢……」老李已經嚇得結巴了。
「啊!」風喬嬌喊,喚回大漢的注意︰「幾個客人要的不是俏姑娘嗎?干麼現在都圍著個糟老頭。」媚眼飛拋。
這一眼,幾個大漢失了半條魂。「掌櫃倒是個知趣的。」色迷迷地盯著風喬。
那樣色纏,看得風喬反胃,心里多少有些發毛,悄然挨向日天,她低道︰「你說給我靠的。」忽地她發現日天的陽剛氣息正覆裹著她。
「嗯。」他的回答簡單有力。
那氣息、那答案,都讓她一顆懸吊的心安穩地落地。
鳳眼再度飛揚,她放大膽地往櫃台靠去。「爺們要酒嗎?我看不。」朱唇嘟吸,倒也風情。「人說醉翁之意不在酒。」
「嘿!嘿!」幾個人口水都快淌出來了。
風喬抿唇惑笑。「那爺們要菜嗎?嗯……」她嗲聲嬌喧道︰「秀色可餐,有什麼佳肴比得上美人。」
「沒錯,爺們不要酒不要菜。」帶頭的人,手往風喬抓去。
風喬滑開身子,俏昂身軀。「這麼說爺們不要酒、不要菜,只要姑娘。那爺們走錯地方了,爺們該上的是窯館不是客棧。若是最近的窯館不接受畜生,那這兒也不歡迎禽獸。」
「找死!」大漢臉色勃變,往風喬擊去。
風喬一驚,往日天懷里縮;忽地她的手讓日天給握住。「失禮了。」日天在她耳邊低語。櫃台後面空間狹小,他要動手不便,只能借著風喬動作。
風喬只知道日天迅速地牽動她,一股風帶開,她手掌翻攤,啪地一聲,清脆地擊到大漢臉上,四下霎時寂靜。
「啊……」風喬微愕,半晌。「打到了耶!」她驀然燦笑。
「格老子的。」兩名大漢猛然推倒櫃台。
轟地一陣闢里啪啦響,猶伴隨著客人尖聲驚叫。
「小心!」日天立即攬抱風喬,從要倒臥的櫃台中躍飛而出。
「怎麼了?!」二楞子一家抓了刀子,沖進混亂的前廳。待二楞子正要擠進惡斗中時,卻被他爹娘拉住。「等等,先看一下好了。」
雖然是一團亂,可他們看得很清楚,日天正抱著他們家掌櫃的,他們家掌櫃的一時……一時應該是沒有危險的。兩個老的交換了個賊笑。
「怎麼了?」風清舞從樓上房里跑出來。「啊!」一見樓下腿來拳往的,她的腳頓時不听使喚地癱軟。不過她在上頭也瞧得真切,日天護著風喬與惡人周旋,他自始貼著風喬,如互守的影子,未有離棄。
風喬任著日天擁她翻轉起落,相熟與不相熟的人,快速地在她眼底穿過,最後只有日天專注的神情,落在燦爍星眸中。好奇怪,本該是腥臭惡斗的,可她嗅不到驚恐,只感到一種溫暖,一種在日天懷里才有的溫暖,讓她異樣地安心哪!
不知覺中,朱唇輕巧綻揚,如她身子一般騰飛。
猛然,一道惡風疾至,一名彪形大漢舉起椅子砸向日天;但見日天溫笑,長臂一探,勾掛住椅子,翻了幾轉。
「啊——」大漢摔跌而出。
日天取了椅子,順勢把風喬安放在椅子上。「請坐。」那一刻,清朗的眼中,只鎖著風喬,確定她是否安坐。
「謝謝。」與他對望,風喬嫣然含笑。
「老大,好棒啊!」二楞子忍不住爆出喝采,上次日天勸說他們家掌櫃的不要喝酒時,他已經把日天當成老大看了;而剛剛又看日天抱著他們家掌櫃的,在一群人的圍攻中,竟然毫發無傷,現在他已認走日天是天降神人了。
「謝謝。」日天微帶赧然地報以一笑,感謝旁人的喝采。
見打不過人,一名大漢掏出家伙,朝日天刺去——哪知日天背後像生了眼似的,一個後滾翻,反揣對方月復部。
「啊!」又一名大漢倒地,驚得其它大漢開始擦汗。方才日天抱著個風喬動作已然迅如矯龍,現在他兩手空下,他們更不可能討到便宜。
心頭慌亂,他們更是瞎攪蠻纏地胡打,日天帶開拳勢,借力使力撂下對方。「冤家宜解不宜結,各位還是收手回去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