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兩人最貼近的一次,經過千年,心跳依然忘了速度。
「你沒事吧?」兩人同時問著對方,聲音一樣略略顫抖。
「沒事——你呢?」無欲起身,臉上潮紅未褪,發絲凌亂,添了幾分兒女羞態。
斷情深邃的眼眸,一時有些痴傻。「沒事!」他笑笑,假裝心不曾狂跳。
似曾相識啊——前世某個雨夜的情景,悄悄地被喚回,潛人幽微的心底深處。
「這塊石頭,好生古怪。」無欲開口,想把心底異樣蕩起的感覺,歸因于腳下的奇石。
「嗯。」斷情低頭檢視著大石的表面,頭理得沉沉的,似乎這樣可以避開無欲,避開那不該竄起的記憶。
無欲跟著蹲低身子,看起來也是一副認真尋找解答的樣子,直到兩人的頭踫撞在一起,才抬起頭,看著對方有些迷亂的眼神,她揉著微微發疼的額頭,眼楮逐漸尋回正常的焦距。「對不起——」開口道歉之後,兩人迅速地垂低了頭,卻在地上發現了幾個字。
「這個?」一大一小的手,交疊在一起,同時指著一樣的字,像是被燙著般,兩人迅速的抽回手。
「這是——魏夫人仙壇!」看清楚了刻在石上的字,無欲一個一個字的念出,慶幸自己的聲音未曾顫抖。
「魏夫人?好熟悉的名號……」斷情皺眉。
「嗯!」無欲點頭。「魏夫人,名華存,任城人,晉司徒魏舒之女。「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後集」對其成仙過程,略有所記。我教上清源尊她為第一代太師。其號為「上清這主南極紫真後聖土保太微王晨聖後」,或是「南岳上真司命高元神照紫虛至道元君。」
她念出一串道號,笑意浮上他俊朗的臉龐。「真難為你了!這三、四十個字的名號你都記得起來——」他搖搖頭道。「難怪「求真客」從千年前就認定你這個徒兒!」笑容在臉上凝住。
「師父從千年前就找過我嗎?」無欲問道,沒忽略過斷情臉上忽然僵滯的笑。
「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。」斷情含混帶過。
「嗯。」無欲點頭,不再追問。
跌入「夢川」之後,她更加深刻的體認到,答案與真實,往往不是最重要的。
師父說過的話,我都會記得的。」她接口,「求真客」的身影竄進腦海中,在那一刻,想起了他在下山之前對她的叮囑。
她從來不曾讓師父失望的,這次也不會的……應該也不會的,無欲在心中悄悄地補上這一句。
「師父說,這塊石頭是魏夫人修道的場所,甚是靈驗奇異,故名為「魏夫人仙壇」,可我弄不懂,這塊石頭,原該是在南岳衡山才是,怎麼會降落至此呢?」
「不過再光怪陸離的事情,發生在這里,都顯得無足為奇了。」無欲提出疑問,卻同時下了結論。
斷情原想開口,卻驀然地閉上嘴巴,噤聲不語,只因無欲的「答案」,正是剛才閃過心里的念頭。
無欲轉頭,刻意忽略了突然浮上心頭的奇異對斷情說道︰「你想,這顆石頭會不會是「夢川的心」?」
「這……」斷情沉吟,凝神四望——剛才踏跌而過的石頭,似乎略略地變了樣子,而且河道好象更寬了。不過這些變動的幅度都不甚大,一時之間,斷情也無法下定斷語。
「這是極有可能的吧!」無欲接口,聲音微微上揚。
斷情點頭,默然不言。
眼前這塊奇石,的確有可能是尋找多時的「心」,可他的心頭卻沒有太多歡喜的感受。
雖然找到這顆「心」,意味著他們將有機會離開「夢川」。可離開這里之後,他不敢確定是否還有機會和無欲在一起。
無欲似乎不曾察覺斷情的心思,音調越來越是往上。「這里的靈氣極為強大,是個適合練氣的好地方。在這里修行的話,該是有機會恢復靈力的。」
她-直認為正是因為靈力受損,這一陣子,她才會頻作噩夢,只消恢復靈力,她就不會再為噩夢擾。
自然她也就不再需要、依賴著斷情,為她驅逐噩夢。
她繼續編織著未來的遠景。「到時候如果將我們兩股靈力聚會在一起的話,說不定能略略撼動「夢川的心」,打開「夢川」的隙縫。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機會離開這里了!」清澈的雙目,熠亮有神。
斷情問︰「你真的這麼想離開這里?」眼神沉厚迷離。
「嗯!」避開斷情的眼神,無欲用力地點頭,好象這樣她就可以壓抑住那絲飄忽過心底的奇異感受。
「好!」斷情輕揚嘴角,笑得溫柔。「你盡避放心地在這塊石頭上運氣調息,我會在旁邊看顧的。」
無欲點頭示謝,選定了一個位置,端正上身,雙腿交叉盤坐。
左手手掌朝上,右手放于左手手掌上,右手食指未端按在左手拇指末端,兩手輕握形成「降魔印」。
這樣的結印的手勢,使她的手拿自然地攤開,蒼白的手上烙著怵目驚心的黑痕,黑白相稱,清楚得像這難以抹滅的印記。
無欲看了一眼烙痕,隨即端正螓首,輕閉雙眼,默默數息。
這塊石頭果然靈異無比,不到一柱香的時間,原本竄流渙散的靈力,便凝聚在一起,形成一股暖流,在體內極有規則的循環流動。
氣血順暢之後,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,一團微弱的光圈在她身邊隱隱成形,若有似無的一股幽香,暗自飄動。
靈力在身上運行了一周天之後,無欲才睜開眼楮,輕吐一口氣,雙手合十,舒展筋骨,站了起來。
唇畔淡著一抹笑。「沒想到在這里練氣的效果這麼好。」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通體舒泰、心神平和的感覺了。
「嗯。」從剛才無欲練氣的時候,斷情的眼楮就不自覺地盯住她手上的痕跡,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的緣故,總覺得無欲手上的痕跡,似乎淡了些。
「怎麼了?」無欲將手心攤開,痕跡仍像是燒焦了一般。
「這印子好似淡了些。」斷情將視線拉回,看著無欲。
無欲看了半晌,點點頭。「我想等我靈力完全恢復的時候,這印子可能就會沒了吧!」將手蓋住。
斷情擠出一絲笑。「那……恭喜你了。」心情卻是若有所失。
無欲看了斷情一眼,悄悄地把手縮回身後。「照這種情況下去,只要讓真氣在體內循環十二周天,便可盡數恢復靈力了。」
斷情有些訝異。「十二周天?」眼神一暗。「那也不消多久時間了!」
無欲點頭,有意無意的略過斷情的眼神。「雖然不須多久,我想還是別浪費時間才好,早些恢復,就早些有機會離開這里。」沒注意到自己竟把手握得緊,只一徑自顧自地說下去。
「我們也不知掉進這里多久了,若不快些回塵世之中,很多事怕是趕不及做。」說這話不知是為了加強自己離開「夢川」的信念,還是為了安慰那雙暗沉的眼眸。
「我再多坐一會兒吧!」她盤腿端坐,閉上眼楮不再看著斷情,只專心導引著體內的真氣。
靈力逐漸由細流匯成江河,在體內躍行奔流,無欲周身的光暈,不斷發亮發熱,亮晃晃的光暈竟有些刺眼。
熱力灼燒著無欲,豆大的汗珠,沿著緋紅的臉頰,淌落下來。
真氣不知何時走岔,無欲的神思飄到掉落「夢川」的前一刻,那時空氣干熱炙人,火狐的「赤焰網」烤得她雙手發燙。
她咬緊牙關,死命揪著網緣,突然斷情化為一線輕煙,從網洞中竄了出來,幻成人形,她這才放手,打算出聲喚他,誰知斷情卻笑盈盈地拉住火狐,連頭也不曾回過來看她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