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月急速後退,被逼往身後的楓樹,腳跟沙沙地踩著地上的紅葉。只見地上隱隱冒出熱氣,被她踏到的樹葉霎時焦枯。
老者大驚,不斷稱贊︰「好功夫!好功夫!」
「好說!」元月背踏著楓樹,借力使力,騰地躍起,抽開劍身,原本被纏住的劍鋒,滑膩而出。
元月安然翻落在地上,傲然一笑。「再吃我這劍!」
她凌空平斬,霜紅的樹葉,刷落片片。「去!」楓葉為劍氣所駕馭,似燃火弓箭,成排飛射疾刺老者。
老者環住雙臂,鼓蕩其氣,潔白的寬袖,倏地漲大,「轟」地一聲,刺來的紅葉,消散成點點粉末,頓時火光寂滅,元月向後顛了幾步。
老者揮揮衣袖,兩截白袖迎風翩然。「服輸了?」
元月抹抹唇畔,兩瓣紅唇滲血艷然。「服輸了!」
老者將劍收入劍鞘。「一年不見,元姑娘武藝又進步不少,連老朽都險些吃不消了!」
元月報以笑容。「褚盟主客氣了!這一仗著實痛快,明年九月‘紅葉鎮楓樹林’,再向盟主討教。」寒劍沒入鞘中,她擺了個請的姿勢。
老者聳肩,面露不解的神色道︰「老朽不記得何時答應過元姑娘,要再戰一次。」
元月臉色沉下。「褚盟主不是每年都會赴約,今年為何變卦?」
老者的眼中透出狡儈的精光,對上元月黑白分明的瞳眸。「咱們是打了三年,可不表示第四年我還得跟你打啊!」他逕自向前走去。
刷地一下,元月以劍身擋住他的去向。
老者不悅。「元姑娘,江湖上沒這規矩吧!」
「褚老頭,你不用做戲,也不用吊我胃口,你知道我嗜武成痴,不會輕易罷手的,有什麼要我做的,你說一聲就是了。」元月將劍收回胸前。
「九天修羅’能有如此聰慧好武的弟子,真令人羨慕。」老者的眼神,掠過絲落寞,但旋即隱沒在強顏的笑容中。「是這樣的,我想你該知道犬子褚追雲……」
元月斂眉。「褚追雲?你是說那個風流成性,成疾,鎮日留連在花街柳巷,秦樓楚館的褚追雲。我想江湖上不知道他的人不多吧?」
「犬子雖是不肖,也不至于到了成疾的地步,元姑娘口上留情,為老朽留一點顏面吧!」老者臉上隱隱發熱。
元月雙手抱胸。「褚盟主算計我在先,我自然是不留情面在後,沒道理里子讓你佔了,面子還替你留吧!」
老者尷尬地笑著。「元姑娘快人快語,我也就直說了。我自負武學全才,可犬子于武學卻是一竅不通。縱然我費盡心機,也無法讓他學武。所以我想借助元姑娘的力量,希望你有法子讓他學武。只要他能和你對打上百招……不!不用,只要五十招就好了。只要這樣,我這一生就無遺憾了。」
元月凝神沉吟。「五十招?」
老者急切道︰「他要能和你對上五十招,你要再約我幾次都可以,不管何時何地,老朽一定全力奉陪。」
元月看著他,綻出笑容。「我約你這麼多次做什麼?只要再—次就好了!因為下一次我就會贏了你,不過在打敗你之前,我會先完成你的心願。」
「你真有辦法讓他學武?」老者眼神一亮。
「你要不相信我有辦法,又怎麼會找我幫忙呢?」黑瞳因自信而晶燦。
老者追問︰「那你有什麼辦法呢?」
元月嘴角緩緩上揚。「很簡單,只要讓他‘娶’我,我保證他一定會學武。」陽光下她的笑容璨然奪目。
老者驚呼出口︰「娶你!」
一陣風順勢吹過,樹葉仿佛也受了震撼,抖索一地,滿天霜紅的樹林里悠悠回蕩著這兩個字。
***
「娶她!」褚追雲大叫。「是我爹瘋了,還是這女人瘋了?」
他坐了下來,順勢拿起杯酒,一飲而盡,旁邊的女子很快又為他斟滿一杯。
褚追雲和他爹褚晏南從來都是不對盤的。褚晏南好的是刀劍棍棒,而褚追雲愛的是琴棋書畫。褚晏南自從愛妻死後,便獨身多年,可褚連雲卻是鎮日徘徊于溫柔鄉中,紅粉知己無數。
此刻,他便是在江南第一名妓花舞影的別苑之中。在座的除了他之外,還有花舞影和他的好友——「多情劍客」葉慕豐。
本來他的興致正好,卻讓一個消息給壞了情緒。
花舞影的貼身婢女——曉筱,闖了進來,說門外有個自稱是褚追雲未婚妻的女子,嚷著要見他。她還說這樁婚事是褚晏南同意的,他非娶她不可。
「莫名其妙,這樁婚事我是決不承認。」褚追雲高聲對著外頭喊道。
一道白影從牆外翻躍而進,翩然落地。「只怕是由不得你不承認。」來人正是元月。「你就是……」元月打量著褚追雲。
「就是你!」褚追雲睇視著元月。
四目相接,元月只覺一陣悚然,雞皮疙瘩全起。
雖然元月早听聞過褚追雲貌賽潘安,卻沒想到他五官立體,面如冠玉,唇紅齒白,比女子還要貌美,尤其是那雙水亮的眼楮,怕要羨煞多少女子。
親眼見到之後,她才知道原來男人有一雙水汪汪仿佛會說話的眼楮,是件令人寒毛直豎的事情,即便這男子看上去並不娘娘腔。
看到元月,褚追雲不得不承認,目光為之一亮。
這女子不施脂粉.可五官明朗,膚若凝脂,眼瞳黑白分明,清亮有神,英氣勃發,自信的光彩,讓女子艷然眩目,一襲白衣,使她益發出塵絕色。
不過他是不可能接受她的,因為……
他嘲弄著她。「姑娘!我爹沒和你說過,我喜歡的是溫柔婉約的女子嗎?」
元月聳聳肩回道︰「公子!你爹也沒和你說過,我欣賞的是英勇神武的男子吧!」
褚追雲站了起來。「好個刁嘴的女子。」
元月拂開青絲。「你最好習慣我的刁嘴,因為往後我們就是夫妻了。」
「夫妻!」褚追雲笑著道。「既然是夫妻,你不知道妻該以夫為貴嗎?沒人教過你三從四德嗎?出嫁從夫,第一件事情,便是要你改掉這惡口。」
「三從?」元月伸出手指頭來數著。「第一從妻,第二從妻,第三還是從妻。」
原來窩在一旁看熱鬧的葉慕豐忍俊不住,笑了出來。「了不起!了不起!」他起身抱拳,對元月致意。「葉某有幸能敬姑娘一杯嗎?」
他滿上一杯酒,敬向元月。
元月回以微笑。「難得葉公子敬酒,只喝一杯,怕不夠誠意。」
只見她橫劍而出,以劍身將桌上倒扣的三只酒杯,—一豎正。長劍一勾,挽起酒壺,倒出三道澄澈的流液,酒香立時溢出。
順暢的動作,一氣呵成,就像是尋常人用手斟上酒的動作。
她又以劍尖挑起酒杯,手上使勁,酒杯騰地跳起,她反手再以劍身頂住酒杯,劍身略斜,酒順勢入喉,酒盡杯空,她咚地甩開,酒杯扣回原來位置。
劍光起落間,三只酒杯,叩叩叩,連三叩安回原位。
葉慕豐喃喃道︰「好驚人哪!」
褚追雲眼神一暗。「我爹是派你來嚇唬我的嗎?」
元月注意著他眼神的變化。「錯了!糾正你兩件事,第一,我不是他派來的,是他請來的;第二,我不是來嚇唬你的,是來威脅你的。」
「你……」褚追雲第一次發現,原來也有女人是令他討厭的。
「姑娘我不管你是來嚇唬人的或是來威脅人的,這里是‘舞影館’,不容你在這里撒野!任你本事再高,也不該恃強凌弱,私闖民宅。」開口的是沉默已久的花舞影。
她的聲音和人一樣,溫婉柔媚,不過看得出來,她的意志也同語氣一般,是堅定不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