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他沉默不語,喻千凌以為他當真了。
真是的,她昨晚才說過自己太任性、要改過的,怎麼厲煬一醒來,她還是這麼凶巴巴的?她趕緊背過身去,用力揉臉,想把臉上慣有的驕氣揉掉。
「厲煬……」她轉過身,低著頭,用很柔順很柔順的語調開口︰「如果有什麼事,你別放在心里,一定要跟我說哦。」
厲煬背脊一僵,呼吸戛然停止。她怎會突然這麼說?難道昨晚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?但若是他吐露了愛意,她不該還是這樣,像以往一樣的態度。
「為什麼突然這麼說?」他努力想問得若無其事,略微緊繃的語調,仍稍稍透露了他的心情。
「因為我發現,我太依賴你了。」想到他對她的好,她就很內疚,一直以來,她只顧著享受,卻都忘了給予。
他暗暗松了口氣,發現背上已被冷汗濕透。他怕極被她發現他潛藏的感情,卻又矛盾地,內心總有股沖動,吶喊著想要她明白一切。
最近這個沖動,越來越狂烈,好幾次都讓他幾乎壓不住,他真的怕在睡夢中,意志變得薄弱,他會無法抑止地月兌口而出。
斂下紛雜的思緒,厲煬微微一笑。「你錯了,是我依賴你。」
因為有她,他才感受得到自己,表面看來,是他保護著她,而實際上,是他深墜在被她依賴的滿足里,迷戀于此,無法自拔。
喻千凌抬頭,困惑地看著他。「我不懂……」
「你不需要懂。」他唇邊的笑意更深,在她腰間輕輕一托。「你去梳洗一下,用過早膳,我送你回去。」
又是這樣,他總是這樣護著她。腦海浮現他昨晚握著她手的表情,像有人握住她的心,讓她胸口好擰。
「如果你有願望,一定要跟我說好嗎?」她回頭,握住他的手,凝視著他的眼里沒有嬌嗔,沒有玩笑,只有純然的誠摯。「別連我都瞞,讓我也能幫你。」
他的願望是擁有她的心,她能給嗎?望進那雙清澈的眼里,這個念頭,一直在他的心口徘徊,吶喊著想要掙月兌束縛。
良久,他依然什麼都沒說,只是淡淡一笑。「我會的。」
第六章
「……千凌?千凌!」
突來的喚聲,把坐在亭子里的喻千凌嚇了一跳。
她撫著心口回頭,見是母親,不悅地擰起眉。「娘,您嚇著我了!」
水王夫人啼笑皆非,走到她身旁的石椅坐下。「我從台階那兒就一直喊你,你自己心不在焉,反倒怪起我來了?」
是嗎?喻千凌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婢女琳兒,見琳兒點頭,她微紅了臉。好吧,她承認,她最近是很心不在焉,常常走著走著,人就停下步子,或是看著某個點,視線還在上頭,心思卻早已飄離。
前幾天的界王會議上,她得知一件事——拂柳搬出菩提宮,回到地王府。
她以為,這個消息,應該會讓她欣喜若狂的,但等真的听到時,她反而沒想像中那麼高興。或許是南宮旭看著拂柳的神情,仍讓她在意;也或許是,這只代表著威脅稍解,她依然沒有勝算,只是又回到以往的狀況罷了。
讓她覺得煩郁的因素,還多了一個——厲煬。想到那健碩的身影,她不覺低低地嘆了口氣。
自從他那次受傷,她總覺得,兩人之間有些變了,像是原本密切相合的兩人,產生了空隙,彼此間梗了什麼似的。他背上的傷好了,那道間隙,卻合不回來。
她發現,他會用一種眼神看她,像那時他在半昏迷中,問她會不會陪在他身邊時的眼神,但只要一和她對上眼,他立刻隱得平靜無波,泰然自若的模樣,仿彿一切只是她的錯覺。
當他那樣看著她,她覺得心慌,但當他別開眼神,她又覺得失落。她不懂這樣的心情是什麼,她只能解讀為可能是對他有所不滿。
總把她捧在掌心的厲煬,卻對她藏有秘密,這讓她很難過。她想問,想逼他說出他的心事,但一想到他有事瞞她,被人背叛的氣惱就一涌而上。
因為賭氣,還有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對他,這段期間,她去找他的次數變少了,偏偏他好像沒察覺到,也不會主動來找她,讓她更是氣得一見到他,就冷板著臉,他問了一、兩次,沒得到回答,也就不問了,就這麼任她氣著。
這樣的變化,讓她好心慌,卻又拉不下臉去賠不是。現在的他們,就像陷入了泥沼,僵持不下。
有時候,去處理領地的事,兩人坐在馬車里,一整路都沉默無語。雖然,她和他以前也常常沒說話,但那感覺就是不一樣。
他的氣息和體溫充斥了整個空間,讓搭慣了的馬車,突然變得狹小,好像只要稍微一動,就會踫到彼此。她以前從不曾有這種感覺的,越想越覺得心亂,兩人之間像是離得很近,卻又像是隔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。
整段路程變得好難熬,她只想趕緊逃開,但一旦遠離,她反而又開始煩他的事了。
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是她恃寵而驕,任性得太過頭了嗎?還是他對她沒了耐性,已經不想再花費心思去哄她了?
「千凌——」水王夫人無奈喊道。「怎麼才說不到兩句話,你又出神了?」
喻千凌這才發現,自己居然就這麼陷入沉思,發起怔來。
「我……我可能是太累了。」俏臉一窘,她找著理由。
「怎麼了?領地的事太忙?」水王夫人關愛地看著她。「還是……和厲煬吵架了?」
喻千凌瞪大眼,看著水王夫人。娘怎麼知道……不對!她沒和厲煬吵架啊!
「我哪有!」她趴在石桌上,覺得委屈。「是厲煬最近怪得可以,我不喜歡這樣!」她倒寧願他罵人,把心里的事全吼出來,也好過這種尷尬沉悶的狀態。
「人都是會變的,你以為厲煬能陪你多久?」水王夫人輕撫她的頭發。「你會喜歡幻王,厲煬也會有自己喜歡的對象,總有一天,他會成家立業,他的妻小才是他所要守護的,到那時候,你對他而言,不可能再像過去一樣。」
她知道千凌從沒想過那麼遠,這些話算得上是個重擊,但厲煬太苦了,她不想見他一直被千凌束縛,若這樣能讓千凌明白,那倒好,不管是喜是悲,都能讓厲煬盡早解月兌。
厲煬成家?厲煬守護的人不再是她了?喻千凌渾身一震,在薰風輕拂的涼亭里,她竟然覺得發冷。
你們都大了,當然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無拘無束。她總算明白娘之前這句話的意思了——在他們這個年齡,一般人早就兒女成群,他們卻因為背負界王的責任,俗事變得微不足道,但,只是遲了些,他們總是要面對的。
她沒辦法想像厲煬哄著其他姑娘的情景,甚至是將她們擁在懷中,只要一想到,她的心就疼得發擰!
「那又沒關系,我也會嫁人啊!」喻千凌身子坐直,強笑道,沒發現置于桌上的手因不安而攢得死緊。
「還有誰能像厲煬一樣了解你?誰能像他一樣有耐性、有能力寵著你?娶了你的人,可有得苦了。」水工夫人意有所指地說道,希望能讓她明白厲煬對她的重要性。
心里有種空洞的慌亂在不斷擴大,喻千凌咬唇,逃避著不願面對。「所以我喜歡幻王,他壓得住我的。」她把所有情緒全數抹去,逞強說道。
這個冥頑不靈的丫頭!水王夫人氣結,要不是怕說得太明會壞了厲煬的事,她真想扳住千凌的肩膀狠狠搖晃。
「如果幻王也能喜歡你,那娘真是太為你高興了。」水王夫人微笑,溫柔的語調里帶著難以察覺的淡嘲。「你好好把握時間和厲煬相處吧,不然等你們真的各自成家,恐怕除了領地的事,要見上一面都是難上加難。」又看了千凌一眼,她搖頭,起身走出涼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