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哪有什麼涵義?」她不悅擰眉,以為他又拿她名字取笑。
「解除了姓之外,念解,而解語,代表的是善解人意,可以看到其它人看不到的事情。」他笑睇她一眼。「解語,這名字真比小花好多了。」
原本以為她又會怒聲反駁,不意卻看到她抿緊唇,水眸盈滿復雜的光芒,里頭有不平、有怨懟,然而那抹最明顯的哀傷,緊緊攫住了他的心。風豫樂臉上的輕佻笑意斂去,俊眸因思忖略微眯起。
他的話,讓解語憶起自己無法擺月兌的命運。沒人跟她解釋過,她不曉得她的名字帶有這種含義,她不要!她不想當解語!
「我的名字沒其它意思,姓解,名話,就只有這樣!」她怒道,握緊拳,雙肩隱隱顫抖。
她激烈的反應,勾起風豫樂想要求解的念頭。然而,此時此刻,他體貼地沒再多說什麼,只是把契折起,放入一個錦囊內交給她。
「收好,要是我賴帳沒付錢,就拿著這張契去府衙告我。」對她的無禮反應故作不見,風豫樂用輕松笑語化解僵凝的氣氛。
解語接過,看著那個錦囊,激動的心平穩下來。這里沒有人知道她是誰、有什麼能力,她只要把過去都隱藏起來,待滿兩年,攬夠了錢,就可以離開。
「時間晚了,我明天再交代你要做些什麼,待會兒崔大娘會安排你的住所。」風豫樂拉了一旁的喚人鈴,看到她的表情在听到崔大娘時瞬間垮了下來,他低笑。「放心吧,我會讓她安排好相處的人和你同房。」他可不想明早好夢正酣時,又被搬救兵的人吵醒。
好相處?解語驚訝地抬頭看他。他的意思是……他並不覺得全都是她的錯嘍?
「你……」然而才一開口,她就啞了。她不知道從何問起,也怕一問出來,就像是在尋求他的認同。她在想什麼?她一點也不需要在乎他的觀感!
「怎麼了?」風豫樂挑眉,溫和一笑。
那笑容撞進她的心坎,強裝的無謂瞬時消失無蹤,心里的干頭萬緒,更問不出口了。「沒事。」她悶道,分不清橫亙心頭的是什麼滋味。
此時,門上傳來輕敲。「王,您找我?」崔大娘站在門邊。
「大娘,要麻煩你幾件事。」風豫樂示意她走近,壓低聲響交代。
那聲音听不真切,解語只看到崔大娘邊听邊朝她瞟了幾眼,臉上的神態從原本的不甘願,漸漸轉為猶疑,最後嘆了口氣。
「我曉得了。」崔大娘點頭,走到她身邊,揚起了笑,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同情。她不曉得她是因為成了祭品才被帶回來的,經歷這些,也難怪會害怕成這樣。「你叫小語是吧?跟我來!」她朝風豫樂一福,轉身退出書房。
解語不敢相信這跟今天老指著她罵的,居然是同一個人。他說了什麼,讓崔大娘改變那麼大?
「快去吧!」見她愣站著,風豫樂提醒。
「哦!」她旋身要走出,憶起崔大娘離去前的動作,她頓了下,又轉回來行了個禮,這下曾做過的舉動,讓她有點手足無措,臉都紅了。
她笨拙的模樣讓風豫樂勾起唇角,不過他很好心地沒笑出聲。
「這沒問呢,你幾歲?」在她快跨出門時,他隨口一提。
解語停住腳步,沒回頭,僵直的背影像在掙扎。
「……十九。」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答時,她悶聲回應了。
這是好現象,不是嗎?風豫樂低笑,投桃報李。「我二十三。」
主子有必要跟下人說這個嗎?解語回頭,納悶地看著他。
風豫樂笑得更開心了,朝她身後一指。「快去吧,別讓崔大娘等太久,當心她又罵人。」
這人……真怪。有點想笑,解語忍住,板起臉轉身走出書房。
目送她離去,風豫樂腦海浮現的,是她听到自己名字涵義時的激烈反應。
她為何會被人當成活祭品?家人呢?為何不阻止?還有那有如驚弓之鳥的防備態度,都不是一般年輕女子所該有的,她到底經歷了什麼?「解語、解語……」他把這兩字反復低吟,而後挑起了淡笑。解語的她,懷著多少讓人勘不透的心思?又有誰能解她的語?
第三章
艷陽高照,書房外的空地擺滿攤開的書冊,一抹縴瘦的人影蹲在那兒,戴著斗笠,逐一翻著書頁。
熱死人了!解語一邊抹汗,一邊用最快的速度把書每頁全都翻過一遍,然後跑進長廊,熱得直吐舌,拿下斗笠拼命揚涼。
「喲,佔了這個涼缺,難怪今天不鬧了。」一名婢女提著水桶走來,冷冷地嘲諷道。
解語回頭,正是昨天被她用抹布當面砸去的人。
「羨慕嗎?你也可以學我啊!」她皮笑肉不笑地頂了回去。
「我才不像你這麼厚臉皮!要是傳了出去,人家還當咱們風王府都這麼沒規矩。」對方嗤哼,轉身離開。
解語氣得在她背後大扮鬼臉。去她的涼缺!看似輕松的工作其實累得要命,光把書搬出來就快累垮了她,還得在大太陽底下,跪著一頁一頁翻書,想到最後要再把書搬回去,她就頭皮發麻。
不行,她該知足,只要不用和其它人打交道,再累她都願意。她吁了口氣,戴上斗笠,走到院子,開始把所有的書翻到下一頁。
「你在忙啊?」又有人在上頭喊。
廢話!不然沒事有誰喜歡跪在大太陽底下?解語不耐抬頭,看到長廊上站著一名滿臉笑容的微胖姑娘。
解語認得她,是昨晚崔大娘安排和她同房的小純,今年十六,在廚房幫忙,是個沒心眼的女孩。一等崔大娘離開,立刻迫不及待拉著她問了一堆問題。她在廚房大鬧時,小純也在場,對她好奇極了。
沒想到,就算她表現冷淡,小純也不以為忤,依然開心熱絡地跟她說著府里的事和自己的事,像跟她是多年的好友。她怕這種人,這些年來,她一直是獨自過活,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和人相處。
年幼的她無力謀生,也沒有人會聘她做工,她只能偷摘農作物或到山上采山菜、野果,天冷就去偷人家晾在外頭的衣物和被褥,努力養活自己。村民對她的存在極為痛恨,卻又畏懼娘臨死前的威脅,拿她沒轍。
從小到大,已見慣別人的輕蔑,她知道要怎麼用防備來回應及保護自己,偏這種人讓她不曉得要怎麼應付。
「很熱哦?真辛苦。」等不到她的回答,小純又說。
罷剛還有人說是涼缺呢!「欸。」不習慣和人聊天,解語只隨口應了聲,雖然答得敷衍,但卸除了敵意的神情,其實已算是給了禮遇。
「歇一下嘛,過來過來。」小純朝她直招手,拉她在台階並肩坐下,「喏,這給你,天氣這麼熱,含著可以生津解渴。」從袖中掏出東西,遞到她嘴邊。
沒見過那種東西.也沒跟人這麼親近過,解語沒張嘴,反而微仰上身拉開了距離,腦中盡是想把她手撥開的念頭。
察覺到她的防備,小純不以為意,反而笑著拉過她的手。「我拿得手酸呢,快,接著。」她一股腦地塞進她的手中。
解語看著掌中那幾片淡褐色的東西,再看到那張和善的笑臉,猶豫了下,才挑了片放進口中,微甜帶咸的味道在嘴里擴散開來,像她心頭漫開的陌生感覺。
「真羨慕你,可以跟著王。」小純單手托腮,邊吃陳皮邊和她聊著。「除了齊麟大哥,王從來不曾把人留在身邊,你很幸運呢!」
那是因為他帶回她這個燙手山芋,不得不收吧!解語沒答腔,用舌尖玩弄口中的東西,甜的味道褪去後,有種隱隱的苦味取而代之,卻又帶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