棒了會兒,里面的人又開口了︰「是誰?」這一次,聲音里多了一些不耐。
脾氣這麼差?言澍挑起一眉,按下門鈴當作回應。
「找誰啊?為什麼不回答」那門鈴仿佛成了點燃炸藥的引信,不悅的大吼隨著開鎖聲傳來,門倏地拉開,一名穿著圍裙的年輕女子滿臉怒意地站在那兒。
言澍揚起有禮的微笑。「請問方小姐在嗎?敝姓——」
「靠——」誰知他連對方長相都還沒看清楚,就听到一聲咒罵,下一秒門隨即關上。
他趕緊將腳伸進門縫,利用皮鞋的硬底讓她無法關合。
「請問是方小姐嗎?」言澍疑惑擰眉。為什麼他覺得那聲「靠」很耳熟?
「不是,沒這個人!」里面的人用力關門,卻怎麼也關不上,一低頭,才發現他的皮鞋牢牢地卡在那兒,不禁跳腳急道︰「你腳收回去好不好」
那快得不假思索的回答根本就是欲蓋彌彰。言樹頗覺好笑,也不浪費力氣和她拉扯,就這麼卡住門縫,好整以暇地等她放棄。
門的另一頭,方瑋急得都快哭了。剛剛看到和那天相同打扮的他站在門前,她的魂差點嚇掉一半。
她是發過誓要還他修理費沒錯,但不是現在啊!老天爺有必要這麼有求必應的嗎?就說嘛!只按門鈴不應聲的絕對有問題,為什麼她還沈不住氣地打開門?而且她明明沒留任何資料啊!黑道的情報系統都是這麼無孔不入的嗎?
方瑋使盡力氣拉,拉得手都酸了,門還是關不上。她懊惱咬唇,猶豫了下,干脆一把將門打開。「要怎樣,你說吧!」她雙手叉腰,頗有一決生死的意味。
直至此時,言澍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她。
長發隨意用個鯊魚夾盤在腦後,露出心型小臉,晶燦的杏眸隱含懼意,卻又讓張顯的強悍給全然掩蓋,玲瓏的身形只及他的下頷,然而她仰臉的姿態,驕傲得像是足以與全世界抗衡。
她的反應,像是曾見過他,但為何他卻沒印象……言澍思忖,視線在掠過她露于短褲外的腳傷時,頓時和幾乎淡出腦海的模糊身影重疊——
原來是她!那時她戴著安全帽,沒看清楚她的長相,直至現在才認出,難怪一見到他就急著把門關上。
「喂,都找上門還不說話?」他的沉默讓方瑋忐忑不已。「你到底想怎樣?」
憶起那天她的態度,言澍心情蕩到了極點。他要找的人居然是她?咒罵的沖動到了喉頭硬生生忍住,他難得也有這種分不清該用何種面貌對人的時候。
抑下內心的輕蔑,他開口征詢︰「方小姐,方便進去談嗎?」
方瑋瞪大眼。她才不想和他共處一室!
「不方便,門口談就好了……」眼角瞥見隔壁的吳太太偷偷打開門窺視,方瑋倏地住口,立即改變主意。「進來吧!」她率先走進屋內。
從她的視線,言澍也發現了鄰居大嬸的行為。
為何她會這麼防備鄰居,甚至改變了原本不讓他進門的主意?看來,他有必要深入了解一番。言澍玩味著,隨後走進屋內。
第二章
一進門,狹小的格局讓人一目了然。
客廳的家具不多,除了電視和藤制的茶幾、兩入座椅,再無其他。其余的空間被牆旁的鋁制衣架佔滿,上面吊滿衣服,地上鋪了布巾,近十個名牌皮包擺在上面。
言澍視線在那些包包上掠過,初步鑒定都是正品,腦海中浮現之前鄰居大嬸的話——方小姐很會花錢啊!每次出去都大包小包地提回家,卡債和房租欠了不少沒還,還拚命買名牌!
事證一。
「不是有話要談嗎?趕快說啊!」方瑋故作鎮定。直到他進門,她才發現和他獨處一室實在是不智之舉,狹小的空間被他的氣勢填滿,讓她無處可逃。
「敝姓言。」斂回審視的目光,言澍遞上名片。
怎麼……他和那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?方瑋狐疑打量。今天的他,雖稱不上慈眉善目,但至少多了點書卷味,沒那麼嚇人,反倒帶點冷傲的性格。
她認錯人了嗎?猶疑了會兒,方瑋伸手接過名片,上頭的企業名稱還沒來得及看清,顯眼的職稱已映入眼里。
「律師?靠!」她驚喊。有沒有搞錯?小小車禍居然需要抬出律師頭餃?
對那聲咒罵置若罔聞,言澍知道她誤會,直接點明來意。「不用擔心,我不是為了車子的事來的。」
「咦?」方瑋驚訝抬頭。不然是什麼事?
「坐下來談吧!」言澍走到藤椅坐下,失去彈性的椅面立刻下陷,他趕緊扶住扶手穩住,又被翹起的藤絲刺痛了掌心。
這種家具她還用得下去?地上隨便一個名牌包都可以換到一組像樣的沙發!想到他要找的人居然是她,言澍深吸口氣,覺得自己公事專用的無敵面具正在龜裂。
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張椅上,方瑋拖來一旁的塑膠椅坐下。「到底什麼事?快說。」
將情緒隱藏得不露痕跡,言澍平靜開口︰「方小姐在幼年時,父母因病相繼過世,從小由祖父母帶大。七年前,祖母過世後,就和祖父兩人相依為命。」早已熟悉的資料,他不需看就可倒背如流。
方瑋臉色一變,防備心整個升起。「你怎麼知道這些事?」
「如果侵犯到你的隱私,我道歉。」言澍禮貌地頷首。「請問方小姐知道令祖母原為屏東東港人嗎?」
道歉還繼續說?方瑋微惱,直接否定。「不曉得。」他們家從她小時候就住在台北,從沒听過和什麼東港有所關聯。
「那應該也不曉得令祖母當初為何會離鄉北上了?」言澍微笑道。
「我怎麼可能知道?你到底想說什麼?!」至今仍模不清對方來意的方瑋火了,不悅地瞪著他。
方小姐脾氣很差呀,是非不分又沒耐性,連我都被她罵了好幾次。鄰居大嬸還這麼說。
加上那天車禍見識到的,事證二。
人在情緒激動時,會做出下智的決定,激怒是他慣用的策略之一,雖然他用的迂回問法會讓人火大沒錯,但這麼容易就直接開罵,倒挺少見。
「想說個小筆事。」言澍緩聲開口,唇畔的笑容更加溫煦。「以前,有個富家公子,體弱多病,只要冬天一到,就會離開台北到屏東的別墅療養身體,在二十歲那一年,他遇到了一個女孩。他們兩情相悅,富家公子還寫信稟報父母說要娶那女孩為妻,打算春天一到,將她帶回台北。」
方瑋越听,眉頭蹙得越緊。這個故事和她又有什麼關系?
「結果應該可以想得到吧?」言澍挑眉。「很老套,兩入門不當戶不對,春天還沒到,富家公子就被帶回台北,隨即送到日本念書,等他回台灣,已找不到那個女孩了。」
「重點呢?」方瑋沒好氣地說。要不是撞到他的車于心有愧,她才懶得听他說這種芭樂戲碼。都快六點了,她還趕著出門啊!
「現在那個富家公子余日無多,只想見那個女孩一面。」要不是這樣,他何苦坐在這里和她打交道?
「你找錯人了,我不認識什麼富家公子。」方瑋直覺反駁。
「都四十八年前的事,那個女孩怎麼可能是你?」言澍微微一哂,隨即正色道︰「那女孩是令祖母,那時她不顧家人反對,離家跑到台北找他。」
方瑋擰眉。她從不曉得有這一段往事。「我女乃女乃已經過世了,怎麼可能去看他?」這他也知道,不是嗎?
「令祖母過去都沒提過這件事?」隱于墨鏡下的眼眸掠過一抹燦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