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……
他皺起了眉,那近乎透明的白皙臉蛋也未免太蒼白了,使她看似堅強淡漠的防衛外表,讓人……心疼。
美麗動人?冰心的臉上沒來由地飛上一抹紅雲。
由於自小就與百藥為伍,沒有人放心讓她出門,她只能鎮日待在自己的「心居」里。再加上自己的體質和他人不同,動不動就昏倒,全家常為她的一舉一動而鬧得雞飛狗跳……一切的一切導致了她奇異的人格。
她冷漠、她尖酸、她不在乎……時常惹得所有人難過。
但她不要人家的同情,就算要死,也該讓她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死去。父母、家人,都已經為她付出太多了,她不希望再浪費別人的眼淚和感情。
於是她自己築起了一道城牆,誰也無法穿越。
她鮮少與外界接觸,就連貼身丫鬟紫苑也不太敢與她說話,更遑論會有人當面稱贊她了。
這一次的經驗算是很特別的,也難怪她差點無法保持冷漠。
「你被騙了。」冰心冷冷地道。「我警告過你的,別相信你救命恩人所說的話,你為什麼不听?」
「救命恩人?你是說爹和娘嗎?」他表情十分誠懇地問。
他是故意的,冰心知道他雖失去了記憶,可他卻不笨,她不相信他听不懂她的意思。
「那不是你的爹娘!」當然更不用叫得如此親熱。「我爹是個大夫,救人本來就是大夫的職責,你不虧欠他們什麼,不需要遵照他們的意思去做。」
「你看來很生氣,難道你真那麼討厭當我的妻子?」俊俏的臉孔黯下,顯得有些落寞和無措。
懊死的家伙,干啥一副被她欺負得很可憐的表情?她是在挽救他一生的幸福耶,他到底明不明白?
「我不可能成為誰的妻子。」她認真地道。
「說到底,你還是不肯嫁給我,為什麼?」
還問她為什麼?這笨蛋,簡直是要氣死人了!
「我……」大概是太過激動,她突然身子一晃。
離江嚇了一大跳,連忙上前將她扶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。
「別說話了,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,你生病了嗎?我……我去找大夫……不,我去找爹來為你看看!」他手足無措地說完,轉身往外走。
「不,不用了,我休息一下就……」冰心站起來想阻止他去叫人,誰知一陣天旋地轉,她整個人便往旁邊栽去。
在昏倒前,她清楚地听到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。「冰心——」
☆☆☆
「沒事了,離江,你別擔心,冰心兒她沒事的。」花刁安撫道。
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對小兒女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但是從離江以十萬火急之勢匆匆將他硬拉到了心居,再加上他一臉的修白——可以了解,他被冰心昏倒之事嚇得不輕。
只是他大概不知道,這樣的狀況對花家人來說,早已是見怪不怪的事了。
唉!一思及此,他又忍不住自責。
一雙救過千千萬萬人的手,偏偏就是無法救得了自己的女兒,他心中的難過,可想而知。
「真的嗎?可是我看她……臉色好蒼白,我好擔心。」離江皺著眉道。
「別擔心,冰心兒這是老毛病了。倒是你,去休息一下吧!」鳳小邪根本已將他當成自己人看待了,對他自然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關愛。
「不!娘,我沒事的。」離江真摯地道。「你們去休息,我來照顧冰心吧!」
花氏夫婦互望一眼,隨即點頭離開,紫苑也識相地跟著走了,現下房里只剩下他和冰心兩人。
他擰來一條巾帕,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冰雪般的嬌顏,當那巾帕才剛觸及她的臉,她水亮的眸子立刻睜開。
「啊,你醒了。」離江俊逸的臉上寫滿歡喜。
冰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不置可否。
「有什麼好高興的?」她不以為然。
「冰心,你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?我去喊爹。」他關心地問。身體不舒服的人會無理取鬧,這是可以理解的。
「你還去?不怕我又一次因為想阻止你而昏倒?」她冷誚地問。
離江一雙炯炯黑眸凝視著她,其實他是很有心想要幫助她解除病痛的。
「你還不走?」
「走?」離江一愣。「你需要什麼嗎?我去幫你拿。」
這笨蛋,簡直笨到讓人哭笑不得。
「我是要你離開花家,你病好了不是嗎?」
「可是我們……」
「我們什麼?婚事嗎?呵!」她冷笑。「你也看到我的狀況,我的身子這麼虛弱,根本無法為人妻的。老實告訴你吧,我一落地,身上便帶著一種叫『蠱胎熱』的胎毒,沒有人可以預測我還能活多久,也就是說,我多活一天,就是多賺到一天。現在你明白了嗎?」
離江瞪大了眼,難以相信。
「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」他喃喃地念著。「我听說爹是神醫啊,怎麼連他也無法醫得了你的病嗎?」
「如果他有法子,會放任我就這樣一天拖過一天嗎?」她的爹娘不是狠心之人,尤其是爹,她知道爹心中的自責有多深。
「冰心——」
「現在你知道了,他們是想挾恩情要脅你娶我這個藥罐子,想扼殺你一生的幸福,你還不逃嗎?」她把話說得夠清楚了吧!
「我為什麼要逃?」他的雙眸寫滿真摯,輕柔地揚起一抹溫文的笑。「我想娶你,而且是心甘情願的。」
他想娶她?這句話,讓她再也無法維持一貫的平靜。
「心甘情願?哈哈哈……」她尖銳的笑聲中,沒有一絲開心的成分,有的只是自嘲和諷刺而已。「你這傻瓜有沒有想過,或許成親的那晚,我就會突然死了?或許更早,或許晚些……這樣一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的女人,你還敢娶嗎?」
那張冰誚的容顏里,沒有一絲恐懼,反倒像是期待了許久。
死,對她來說,甚至是種解月兌!
「不——」離江開朗的表情黯下,濃眉緊皺。「你怎能這樣想?事情或許……或許沒有這麼糟。」
「無法接受嗎?」干麼激動得宛如是他自己即將死去?冰心撇撇唇。「但這是事實啊,任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。」
「不,不可能……」
如此嬌妍的容顏,如此豆蔻的年華,她該是快樂地展開笑容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尖銳得像把利劍,見到人都想狠狠地砍上一刀。
是什麼樣的折磨,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?
心陣陣地抽痛,儒雅俊朗的臉上,牽引著從未有過的激動情緒。
「你走吧,我累了。」言盡於此,冰心輕輕地閉上眼。
她知道他會死心的,因為沒有人會那麼傻,將感情投注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女子身上,何況他們之間,不過是初識而已。
當她听見房門開效又闔上的聲音後,才悄悄地睜開眼。
突然有股難以言喻的心酸在心里泛流。
她從來不曾怨過父母給她這樣殘缺的生命,但是在看到他那雙真摯的溫柔眼眸後,她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想法——她好想抓住些什麼。
現下她終於明白了姊姊風箏臉上那抹幸福的笑容是為了什麼,雖然經過一番波折,但她終究如願嫁給了姊夫厲千孤。她有美滿的生活、有疼愛自己的夫君和可愛的孩子,人生還有什麼好求的?
突生的一股怨,來得又急又快。
她該怨的,不是嗎?
同樣的花樣年華,姊妹們一個個像是盛開的嬌花,傾盡了美麗,為年輕的歲月留下絢爛的記憶。
而她呢?足不能出,身上的毒無法解,只能在眾人自責和關愛的眼神下苟活,她無法去爭取什麼,因為不知道上天何時會收了她;她無法釋放出太多情感,怕人家也相對的回以同樣的熱情,而那熱情,是她要不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