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孝那張老臉總算露出了笑容。「依我看呢,妳就乖乖地待在內堂里喝喝茶、嗑嗑瓜子,如果再無聊呢?那我喚人到客棧里去幫妳找兩個唱小曲的來唱些歌兒為妳解解悶,妳說可好?」
風箏瞪大了眼,實在難以置信。
「先前下了好幾場大雨,藥堂里現在忙碌得很,你要我在這兒喝茶、嗑瓜子、兼听小曲?」有沒有搞錯?
其實「逢春堂」的生意會如此好,主要是因為這里藥品齊全、價格公道,且有數字一流的名醫坐鎮看診抓藥,和勤快又親切的小廝在旁提供病患及其家屬所有協助,也因此「逢春堂」才會成為蘇州城里最主要的藥鋪子,大多時候可都忙碌得不得了呢,她哪能休息呀!
「那是我們的事,我們會處理的。」
「我可以幫忙。」她覺得自己勝任得挺愉快的呀!
「大小姐,妳就別為難孝伯了好不好?看妳從早到晚這麼忙進忙出的,實在讓我擔足了心。」
「孝伯,人家沒你想得那麼脆弱。」她抗議。
花孝深深嘆了口氣,擺擺手。「終究是女孩兒家,如果我沒把妳照顧好,就只能提頭去見老爺和夫人了。妳知道的,二小姐的身子骨弱,老爺已經食不下咽了,若是妳妳,唉,老爺和夫人一定會擔心死的。」
「孝伯,你不會把我當成冰心了吧?」雖然她倆是攣生姊妹,面貌神似,但是從沒有人認錯過啊!
這是很自然的,風箏生性活潑外放,和誰都相處愉快,而且蹦蹦跳跳,十分健康活躍;相反的,冰心就顯得冷冰冰的,有些憤世嫉俗,平時大多待在自己房里,見過她的人少之又少。不過看過她之後,便會明白什麼叫做不寒而栗。她和冰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,旁人又怎麼會搞錯呢?尤其是這個自小看著他們長大的伯伯,更是不應該。
「都一樣,妳們都是小女娃兒,需要人家細心呵憐。」花孝認真地道。
花家的男人都一樣,上至男主人花刁,下至奴僕,全都把花家這四位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,不敢有所怠忽。
「大小姐,妳能了解我的苦心嗎?」花孝臉上寫著憂色。
風箏還想說什麼,卻因為不忍讓他擔心,又吞了回去。
「孝伯,我明白了。你放心,我回宅子去就是。」心軟的她還是屈服了。「藥堂就麻煩你了。」
「應該的。」花孝總算露出釋然的笑容。
風箏懷疑地看他一眼,自己是不是又被這奸詐的老人家給騙了呀?
*****
「祖兒,祖兒──」每次花孝或者家里的其它老奴僕都這樣,欺負她善良心軟,老是用哀兵政策叫她屈服。
一回到宅子里,風箏立刻尋找她那親愛的小弟投訴,絕對要將花孝的「惡行」公諸于世,還她個公道才行。
「咳咳,有客人在呢!」花祖兒萬分汗顏地警告。
就知道花孝一定有法子讓大姊「知難而退」,可沒想到風箏竟然會和火雁一樣沖動,恐怕要讓人笑話了。
「厲兄,真是不好意思。」他歉疚地道。
「無妨。」厲千孤黑眸一閃。
他輕易地認出了她,實在是因為這位「花風」兄讓人印象深刻,一時片刻想忘也很難,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是花家的大小姐。
不過,他還是在心里默默地祈求對方別認出自己來,他可不想再與她有所糾纏,尤其她的熱情,實在讓他招架不住。
但很顯然的,老天爺沒站在他這一方。
「厲千孤,厲大哥!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!風箏開心地奔向他身邊。「你怎麼會來?喔我知道,你終究還是覺得需要我的幫忙,沒錯吧!」
「呃」不知為何,剛峻的形象一遇到她就宣告瓦解,厲千孤盡量不動聲色,卻暗自沁著薄汗。
「你們認識?」一旁的花祖兒看在眼里可吃驚了。
這位厲大爺才初來乍到蘇州城多久啊,他這大姊好本事,果真親和力十足,無遠弗屆啊!
「當然認識了,他是我的大哥,我則是他的『小老弟』呢,對不對啊,大哥?」風箏天真可愛的笑容實在讓人不忍拒絕。
厲千孤瞠直了眼,他他什麼時候收了個小老弟?怎麼沒人通知他一聲?
花祖兒哀怨地閉上了眼,想直接當作不認識她,天啊,听听他這位天真可愛的姊姊鬧了什麼笑話,「小老弟」?她不會真當厲千孤是白痴吧!雖然她平日總是做小廝的打扮跑來跑去,但畢竟還是個姑娘家啊!
「大姊!」他低聲警告地將她拉回自己身邊。
「哎呀,你你喊我什麼?」風箏這才想起這個癥結。
「大姊唔唔──」謀殺天才小孩是有罪的。
風箏捂住了他的嘴低聲吩咐著。「叫我風哥,或大哥啦!」
「唔唔」花祖兒指著自己被封的嘴。
風箏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麼,連忙放開他。
「對不起喔,祖兒,你沒事吧?」她擔憂地問。
「咳咳!」差點被悶死。花祖兒搖搖頭,立刻離她遠遠的。「厲兄,你真的認識我大姊啊?」
大大姊?人家不是才剛警告過他嗎?這小孩真不可愛。
「花祖兒──」大聲的嬌嗔,證明了平時溫和的風箏還是有脾氣的。
「我不認識令姊。」厲千孤老實地道。
風箏立刻轉嗔為喜。「是嘛!是嘛,你哪來的大姊?是大哥。」
花祖兒連連翻白眼,爹啊!娘啊,你們為什麼還不快回來?有這種天真過火的姊姊,他還真是羞于見人,直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。
「咳咳!看得出來是舍姊麻煩了你,不過她沒惡意的,只是熱心過火了。」花祖兒陪笑著。他用腳底板想也知道這寶貝姊姊究竟搞出了什麼名堂來。
「這個我了解。」厲千孤松了口氣。
還好花祖兒是個理智又聰明的人,沒隨他這熱情的姊姊起舞,要不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招架呢!
「你了解?可是我不了解耶!」風箏好懷疑喔,他們兩個究竟在說些什麼呀?
可惜沒人有空回答她。
「那就好,謝謝你送來的藥。至于令慈的病,我會找『逢春堂』里最好的大夫過府看診的,請厲兄放心。」花祖兒一派小大人的樣子,處理起事情來,有條不紊,表面工夫也做得十足十。
「先謝過花公子的幫忙了。」厲千孤正式地抱拳回禮,沒將他當孩子看。
事實上他十分佩服花祖兒,年紀小小便能有這番氣度,想當然耳,前途必定無可限量。
「客氣了!」花祖兒喊道︰「忠伯,送客。」
「不用了,厲某就此告辭。」厲千孤再次抱拳後,轉身離去。不過臨行前,那雙黑眸的視線還是淡淡地掃過了一臉茫然的風箏。那眼神仍是一貫冷漠──
風箏的心,莫名的一陣悵然。
*****
「什麼?你說他就是那名震大江南北,『厲風鏢局』的大當家?」風箏驚訝地道。
雖然她是個閨女,但是「厲風鏢局」的名聲她卻如雷貫耳,起因是她那頑劣的四妹火雁。
火雁一向自視甚高,而能讓這眼高于頂的女子崇拜著,實在少之又少,而厲千孤便是寥寥之一。
從火雁嘴里,風箏也知道了不少關于厲千孤的事──
譬如他威武驍勇,曾經在一次保鑣至邊界時,因邊將守兵無力招架蠻族的攻擊挑釁,于是他帶著自己的幾名鑣師,勇猛地幫忙,打得敵人落花流水、抱頭鼠竄,朝廷還為此致贈了塊感謝的匾額和黃金數千兩作為答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