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可是有眼楮的人,當然看得到女兒進了夜鷹的房,料到她一定已是他的人了。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,她可不想學丈夫當只鴕鳥,來個眼不兒為淨,當作一切都沒發生。
何況雖然夜鷹是個山賊,但也是個響叮當的一流人物哩!而且對她女兒又好,她這勢利眼自然就比較能夠接受了。
夜鷹唇角勾了勾,這位夏夫人雖然潑辣,但是這句話卻是異常順耳。
「我可不同意。」夏中修一把將女兒給拉回自己身邊。「我絕對不同意將女兒嫁給一個山賊,除非我死。」他固執地道。
夜鷹的臉色在瞬間愀變。
「你……你這死老頭,存心找死。」藍秋娘低聲地警告。雖然這個丈夫很沒用,但她後半輩子還要靠他呢!她趕緊陪笑地道︰「我這相公就是愛開玩笑,開玩笑的,別見怪。」
「誰說我開玩笑的?我很認真。」夏中修的固執是出了名的,他絕對不是趨炎附勢之輩。
藍秋娘一副快上吊的表情,再度於心里大嘆嫁錯了人。
相較之下,夜鷹的反應就沈穩多了。他劍眉一挑,直視著夏硯寧詢問她的意見,她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。
「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。」夏硯寧看出了他的疑問,直言道。
藍秋娘又再度想上吊了,丈夫又笨又固執這是早已可以預料的,但怎麼她這一向冰雪聰穎的女兒也會突然變笨?人家肯負責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,想不到她居然不肯接受,這是怎麼回事?難道已非完璧之身,她還妄想王家以大紅花轎前來迎娶不成?
「你喜歡就好。」夜鷹縱容地說,也沒再堅持了。
反正無妨,來日方長啊!
☆☆☆
心里堆滿了心事,整夜里,夏硯寧幾乎都是翻來覆去,怎麼也睡不著。
「唉!」她突然發出幾不可聞的嘆息。
「怎麼了?」她身邊的夜鷹卻听見了。其實這一夜表面上假寐,但事實上他卻一直牽掛著她。
「對不起,我吵到你了。」
「我是問你怎麼了?有什麼事就直說吧。」
「我……」她明眸眨了眨,藉以掩飾心中的慌張。
他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玉臂上游移,溫熱的氣息?繞在她左右。
夜鷹用低沈迷人的嗓音問︰「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不能說嗎?」
沈默了一會兒,夏硯寧才抬眼正視他的黑眸。
「我希望你……送我爹娘回家去。」
「喔!你不是很喜歡他們的陪伴嗎?」那雙似乎可以洞悉所有的黑眸直視問。
當然啦,誰不希望有父母陪伴左右,但是她……
這里畢竟是個危險的地方,她真的不希望父母涉險。
「怎麼?還懷疑我送他們來的動機?」夜鷹游移的手突然停止一顫,讓她可以輕易感受他內心激烈的波動。
「不,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。」夏硯寧居然心生不忍。「我……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,他不會喜歡待在這里的。」
突然升起一個罪惡的念頭,讓她更加心慌意亂。
夜鷹凝視了她好一會兒,才露出一抹輕笑。
沒錯,夏中修一向嫉惡如仇,現在卻不得不待在他最痛恨的萬惡山寨里,叫他如何安逸得了?
「我懂!」他珍愛地將她擁進懷中,輕輕地嘆了口氣。「真羨慕你有對這麼好的爹娘。」
她听得出他話語中的欣羨與激動,月兌口而出地問︰「那你爹娘呢?」
他的身子突然一僵,收回了緊抱住她的手。
夏硯寧陡地感到一陣失落,歉疚地道︰「對不起,我不該問的。」
「他們死了。」
「什麼?」
「一夜之間,數十條人命,血流成河啊!」他的話語中隱藏了所有的情緒,除了譏誚外,再無其他。就像在說件武林間的軼事,與他無關那般。
夏硯寧沒那麼冷血,雖然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,但她仍忍不住渾身打哆嗦。
「冷嗎?」他又重新擁抱住她。
「為什麼?到底為什麼?」這謎樣的男人,究竟背負了多大的血仇,才令他轉變至此?
「你想知道?」他口氣平穩地問。
明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好奇,知道太多事對她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,但她仍迫切地想知道一切。
「是,我想知道,我想知道。」
他頓了頓才道︰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」
那口氣就像在回憶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那般——
在他還是孩童之時,原木他是個人人稱羨的富家子,夜家莊的財富幾乎可算得上是富可敵國,靠夜家吃飯的人簡直難以計數。
不過可惜的是他爹和夏中修一樣,都一樣太過正直。新調來的官差想前來分一杯羹,卻屢屢受阻,因而為日後滅莊之事埋下禍根。
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夜,貪官將叛國通敵的罪名硬是安在他們頭上,尚未判決,一把大火便熊熊地將整座莊院在一夜之間燒成了灰燼,而莊里的每個人都逃不過惡官的追殺,全都成了刀下亡魂,只除了他——
案母用盡心思,再加上忠僕的拚命護衛,才讓他得以逃出生天。
後來夜鷹才知道,原來那是官商勾結的下場,敵對的商家見夜家莊遲遲不肯一起哄抬產品價錢,生意還一枝獨秀,惱怒之下,和貪官一拍即合,惡意橫生,竟聯手一夜之間鏟除了對手。
沒有人敢去追究那數十條亡逝的人命,人死都死了,追究只是徒惹一身腥,因此從來沒有人過問。這夜家莊的亡魂就這麼被定下罪名,永遠不得翻身。
「這就是人性,灰暗的人性!」他冷笑諷刺道。
難怪,難怪他會如此憤世嫉俗,如此痛恨惡官奸商。
謗本不必過問聯手殘害夜家的官商最後的下場如何,但是一個原本該是忠良敦厚的人,最後竟會變得如此殘暴,夏硯寧竟無法狠下心來怪他。
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滑落,她能深刻地體會到他所受到的苦,因為現在她的情況,和他無異——一家子的生命現正掌握在她之手呢!
懊說幸運吧!至少她還有努力的空間,但是……
「別哭!你這傻瓜,別那麼善良好不好?」夜鷹無奈地道。
「不,我不是。」她月兌口而出。
「你不是?」夜鷹眼底寫著疑惑。「你不是什麼?」
「我不善良,一點也不。」若他知道她是懷著多麼邪惡的心接近他,他一定緩 悔現在所說的話。
「傻瓜!你若邪惡,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是純淨的了。」夜鷹含笑地道。「睡吧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。」
她將臉埋進他的胸膛里,默默地流淚,盼望一夜醒來,所有事情都能得解。
☆☆☆
天亮了,該面對的還是逃不掉。
她內心好掙扎、好痛苦,可一切還是得親自去正視它。
但——一邊是對她情深意重的男人;一邊是她懸念牽掛的家人,保了一方,就要犧牲另一方。
夜鷹已經夠苫了,好不容易信任了她,若她背叛了,他會多失望難過?但是家人的命她不可不保啊!她不能為了一己私情,而犧牲她一家子的性命。
天啊!她該怎麼做?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?
這問題讓她一夜未眠,垂淚到天明。
「寧兒,你怎麼了?眼楮怎麼腫成這樣?」藍秋娘心疼地間。「是不是夜鷹欺負你?娘……娘找他算帳去!」
「不,娘,別去。」夏硯寧阻斷了她的去路。「寧兒只是……只是舍不得你們離開而已。」
「傻丫頭,原來如此。」藍秋娘輕易地接受了女兒的解釋,這些日子看下來,她心中有數,女兒是受眷顧的,夜鷹絕對不會舍得傷害她分毫。「夜鷹也說了嘛!如果你想見我們,他會隨時接我們來的。唉!其實說真的,住在這里還真好呢!好風好景的,娘簡直不想回去了。」她留戀地望著女兒,盼望女兒能留下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