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進門,韓珞立刻往內室走去,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,然而,眼前所見的景象,卻讓她瞪大了眼,愣在原地——
讓她找得焦頭爛額的小草正持筆坐在桌案前,而端木柏人手自後環住她,指導她持筆的姿勢,從桌上堆疊的紙張,看得出兩人已在這里耗了不少時間。
她沒看錯吧?他竟能和小草這麼親近,還耐得下性子教她寫字?
見她進來,端木柏人抽走小草手中的筆。「好了,今天到此為止。」
他轉動輪椅繞出書案,韓珞這才發現,他竟然是讓小草坐在輪椅扶手。
「你……」韓珞驚訝地望著他。
「她很聰明。」端木柏人拎著小草衣領將她提下,她怔愣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,又有點不悅。難道他就不能突然心血來潮嗎?
他夸獎小草?這下子,韓珞的眼楮睜得更大了。
「她已能將三宇經背全,還能寫到玉不琢、不成器那一段。」端木柏人抽來最後寫的紙,交給她。「以後別再在我面前背三字經了。」
「你怎知她已背熟全文?」韓珞接過,看到紙上歪七扭八的字,沒來由地,喉頭有些哽咽。小草會寫字了!
「小草。」端木柏人揚起得意的笑,開口輕喚。「背給她听。」
小草搖晃著小腦袋,听話地開始背誦︰「人之初,性本善……」
第一次听到她清脆的嗓音,韓珞不禁熱淚盈眶,她用力搗唇,怕抑不住的哽咽會打斷小草的聲音。
「……勤有功,戲無益︰戒之哉,宜勉力。」
听到她背完最後一句,韓珞立刻上前緊緊抱住她。「小草好棒,小草好棒!」她又哭又笑,激動的情緒溢于言表。
端木柏人胸口一緊,她那全然釋放的表情,揪住了他的心思。
她竟為了這點小事,哭成了淚人兒,而他,向來痛恨哭泣的弱者表現,不僅不覺厭煩,卻反被她牽動了不曾體會的疼惜.
「糟了,我還得去通知馬總管!」直至此時才想起,韓珞驚喊一聲,抹去臉上的淚痕,急忙往房外跑去。
突然被松開的小草,有點手足無措,抬頭看向他。
「等著。」端木柏人安撫。「她會回來。」從她的話,他已猜到,沒人料到他會帶回小草,定是找得人仰馬翻。
印證他的話,韓珞隨即旋回,雙頰緋紅。她剛忘了自己在哭,還跑去找馬總管,差點沒嚇壞他老人家。
她不好意思地笑笑,模模小草的頭。「對不起,我太高興,嚇壞你了。」
那還掛著淚珠的嬌媚容顏,撞進了他的心。端木柏人將所有心思隱藏得不露痕跡,轉動輪椅朝床榻接近。
他的動作提醒了她的職責。「小草,看外面。」韓珞對小草叮嚀,而後來到他身邊。「我扶你。」她試探性說道。
看著她的手,端木柏人沒回答,任由她輕柔地環過他背後,將他托起,扶至榻邊。先將長褲除了,他才坐下。這段時間的治療下來,雖然腳仍然會痛,但比起之前的狀況已改善許多,不再因稍一挪移,即痛得冷汗淋灕。
他的配合,和他為小草做的,顛覆了她對他的觀感,但彌漫心頭的情緒太復雜,有驚訝,有猜測,有感動,還有一些些的悸動,一時之間,韓珞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。
她只能專心扎針,而端木柏人也沒有開口,讀不出思緒的眸光淡淡地凝視著她。沉默包圍了二人,各懷著心思,小草斷續的背誦聲,是房里唯一的聲音。
「為什麼?」耐不住好奇,韓珞還是開口。
「不為什麼。」他做任何事,本就不需要理由。
「我以為你留下小草,是另有目的。」她不想這麼猜疑,但他的所作所為讓她不禁想偏。
「我是。」端木柏人回答得很干脆.
「那你今天做的,也是另有目的嗎?」掠過心頭的,是他要得到她的宣言.不知為何,原本浮動的心,變得沉甸甸的。
端木柏人微眯了眼,被這句話問住了。
這本該是他的考量,但這個念頭卻不曾浮現。仿佛有種無形的力量,讓他想無償去做些什麼,這是他在之前心機算盡的人生中,從不曾體會的。
「或許。」端木柏人沒直接回答,反而將問題丟回。「你說呢?有助益嗎?」
狡猾!韓珞努力不動聲色,卻還是讓漫上雙頰的紅潮給破壞了。他這不擺明了問她是否對他動情嗎?
想否認,卻怕他之後再也不理小草,韓珞好掙扎。
「或許。」她想學他說得淡然,然而道行不夠,臉還是微微泛紅。「繼續下去,或許就有助益了。」
端木柏人低笑。想用話誆他跳下陷阱嗎?哪那麼容易?
「沒任何獎勵,很難有繼續下去的動力。」他無限惋惜地嘆道。「我還是用其他方式好了。」他反挖了一個陷阱。
還獎勵呢!韓珞嗔睨他,又羞又惱,明白他所謂的「獎勵」絕對充滿了邪念。該死的他,自那次浴齋之後,變得會在言語上輕薄她了。
「改天你會站了,就是給你最好的獎勵!」她咬牙,最後一針扎得又重又實。反正他這人一意孤行,她說再多,都無法左右他的行為,她又何苦被他耍得團團轉?
「無妨,我會等著獎勵自動送上門來。」端木柏人意有所指地微笑道。
等著吧他!韓珞皺鼻,不再回話。
「明天開始,別再念三字經了。」靜默半晌,他又突然冒出一句。
韓珞想裝得無動于衷,卻還是忍不住笑了。想起他指導小草持筆的畫面,心變得好柔。
或許,惡名昭彰的他,還是有可取之處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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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小草第二次失蹤,韓珞已不再那麼驚慌失措。
接下來,三次、四次,仿佛成了慣例,只要結束替村民看診,她就直接上端木柏人房里找人。
他不愛教她背書,卻喜歡教她認字,一筆一劃讓她寫得端正。如他所言,小草很聰明,短短時間已學會三字經和百家姓,連她隨口吟誦的詩詞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然而,小草口中除了這些東西以外,她听不到任何的童言童語。這一點,讓她好擔心。
唯一值得欣慰的是,和她同房的小草原本都蜷縮在榻邊睡,現在已進展到會靠著她了,開口喚她,也不再毫無反應,偶爾還會對她笑,主動握住她的手——雖然,通常都是拉著她去找端木柏人居多——但她已經很知足了。
這天,針灸完,端木柏人倚靠榻上,看她逐一收針。
派到京城的密探已帶回他要的人,目前抵達村外,只要他一聲令下,即可進府。他不是等著這一刻嗎?然而時機已屆,他卻反復思量,揣想著該不該做。
擔心什麼?端木柏人勾起唇角。擊敗她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,她的心和情感,留待將她擊潰後,反更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收拾,不是嗎?
「等會兒,一起用膳。」捺下心頭的推敲,他淡淡開口。「酉時。」
韓珞頓了下,繼續收針的動作。「我都陪小草一起用膳,改天吧。」
「她若知道,應該會更巴巴地跑來。」端木柏人揚起笑。
他一定要提醒她魅力不如人的事嗎?韓珞抬頭,正想用話反擊回去,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詭光頓住了她的口。不會吧?他又在打什麼主意了?
「我所承諾的事,應該不包含應酬吧?」韓珞打了退堂鼓,不想和他硬踫硬。
「怕什麼?我又不會吃了你。」端木柏人低低笑了。「還是……怕我吃了小草?」
這是在暗示他會拿小草開刀嗎?韓珞將銀針收好,卷起綢布,心里興起一股不甘示弱的傲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