植媚提心吊膽的走近大廳,她匆忙的走過,匆忙的掠了一眼高掛的八仙繡彩。家中有喜事嗎?否則那面熱鬧喧騰的八仙繡彩是不會掛在那麼醒目的地方的。
是什麼喜事?為什麼她一點也不知道?
反正那也不干她的事。
她最慶幸的是大廳里沒半個人,走廊上也靜悄悄的,她居然是一路順暢的到達樹林。
寧靜的樹林被一聲聲的木材破裂聲弄的聒噪,她尋著聲音找到她一心想見的人。
「君野!」她喘息,站定在他身後,雙頰因急走而泛紅。
君野回頭瞥了她一下,面無表情的繼續他的工作。
植媚走近他,瞥見他身上令人怵目驚心七橫八豎的累累傷痕。淚霧突然間像蒸融的雪般滾滾直落。她繞到他面前說,「他們怎麼可以把你打成這樣!」
他反常的不言不語,也不看她,奮力的劈著一根又一根的木材。
「你在生氣嗎?氣我給你慧來不必要的災禍。」
他還是不搭不理,她的淚滾落得更多,有些心慌、怔怔的問,「你怪我嗎?」
「走開。」他終于開口了,悶悶的語氣里听不出任何情緒、正眼也不瞧她一瞧。
「對不起!傍我一個說對不起的機會好嗎?」植媚自責自己是作俑者。若不是她不听話夜里跑出來,植富和植貴也不會跟著來惹是生非,最後害君野給爹責打了。
植媚試著想為這樁半個月前道歉。
半個月!她被禁足已有半個月之久了!而顯然石野為了她退來的道歉耿耿于懷吧!
「原諒我那麼久才來向你道歉好嗎?」她謙卑又小心翼翼的說。可是他仍然沒有回應,冷漠得像是個居外人。
植媚急了,兩手怔怔的握住他揮起斧頭的手,君野的目光冷凝的落在她的手上,深峻的移往她不知所以的小臉,正視她的眼眸,他發現里頭寫滿盡是坦誠與深情。
「對不起嘛!」她眨也不眨的看著他,任憑淚珠兒滑落。
君野垂下眼簾。他該怎麼向她解釋?事情並非她所想像,那晚的事他絲毫沒有錯怪她的意思,而是……
難道她不知情?再十來天她也就將出閣成為越夫人了!他再度迎視她黑晶寶燦的盈亮眼眸,喔!是的!她顯然是一無所知的,她的眼純真得沒有一絲嬌作。
「我被禁足在燦采閣上,所以那麼久都不能來向你道歉。」植媚再度解釋。
君野緩緩的、深長的在心里嘆了一口氣。看來她是真的毫不知情了。顯然的,李鑫並沒有讓植媚知道這件事,然而該告訴她嗎?不!那不干他的事,他與她的婚約已解除,如今他完全只是她家中的一名卑微長工,供使喚的長工。大小姐成婚與他何干?有什麼貴格開口提及?
「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,真的好對不起哩!」植媚見他身上的傷痕,便抽搐般的揪成一團,淚又楚楚的下落。
君野強忍住萬般的沖動,制止自己的手不去撫拭她的淚。她的眼淚只徒增他的難過。
「我的傷不打緊,請別再掛在心上,那晚的事並不是你的錯,而是我錯怪了你。」君野依然沒有伸出手,他強迫自己挪開植媚握在他粗糙大手上的縴縴柔美。
植媚不疑有他的收回手,有些羞澀又有些釋懷的問,「真的嗎?」
「你被禁足怎麼跑出來?」君野漫不經心的問。
「偷偷溜出來。」植媚取出手絹試淚,露出微笑。
「那還是快回去吧!」君野避重就輕的提醒。
「那麼,再見。」她輕聲細語的道。
「再見。」君野唇邊噙著一抹傷痛酸楚的笑容,植媚卻似一陣柔軟的輕煙,依依難舍的裊繞在他身邊。
「快走吧!」他淡然的催促。
「是,君野哥哥。」植媚巧笑情兮的轉身離自去,卻禁不住的美目盼兮、頻頻回首。
君野就這麼悄然的目送她遠離自己。
她的離去霎時觸及了他內心仍未痊愈的舊傷!這道新的傷痕加諸在他原本的創痛上,他知道沒有任何藥方得以使之愈合!沒有!
他自問︰為什麼不去據理力爭,或者毫不考慮地拋下理性帶著植媚私奔!
任憑天涯海角,他相信植媚百分之一百願意跟隨他,可是偏偏他又十分的有自知之明、所以他有千萬個理由,也不要她跟著他吃苦一輩子。
她是他從小就捧在手心細細呵護的小天仙,他怎忍心讓他的仙子跌落凡間,成為平庸無奇的長工之妻。
不!他不能自私,真誠至性的愛情里並不包括自私,所以他必須為她設身處地的著想,即使他心坎上的那個缺口正猝然淌血,即使從小彼此的認定已深植心中。
他仍要卸下感情的包袱將之由心中丟棄,任憑失落、不舍、苦澀留在其中,他只願結束了!任她甜蜜的情形如同山嵐般從自己身邊飛掠而過、君野無言的從草地上拿起一塊木材,劈裂它!
第五章
植媚終于在三天後被解禁了,踏出燦采閣的她仿若重生般,連呼吸都感到無限的自由、新鮮。
但是她覺得納悶,家中的喜氣似乎更濃郁了,到處都張燈結彩的。回廓上紅色的燈籠一眼望去像一節長長的吳蚣;大廳正中央那偌大的紅色「喜」字更是夸張得令人張不開眼。
是什麼喜事?
找娘問去。
「娘。」植媚進到逸雲的房里頭,可是奇怪的很,屬于娘的東西全不見了,整個廝房空蕩蕩的像是無人居住,一點聲息也沒有。
植媚有些怔然,心里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娘呢?娘到哪兒去了?
「媚兒!」
植媚一轉身見到一身素白的繪月正立在她身後不遠處。
「大姨娘!我娘呢?您這一身……」植媚不懂繪月為何一臉悲傷的神情及一身縞素。
「先別問,快隨姨娘來見你娘……最後一面!」
「什……麼……」血色迅速由植媚臉上褪去,她拖著沉重的步伐,身子搖搖欲墜的顫抖,腦子一下渾飩得什麼也無法想像,一路跟隨繪月來到簡陋陰暗的柴房。
「娘……」植媚見幽淒淒的柴房中有一個瘦弱的身軀躺在草堆上,她顫抖的、遲疑的喊著,那人真是娘嗎?
「不要靠過來!」這聲音是的,里頭的人確實是她親愛的娘!植媚驚恐心酸的淚如泉涌,她什麼也不管的跪奔過去。
「娘!你怎麼了?為什麼會在這里……啊!」植媚直撲過去,猝然驚見草堆上一灘灘的血跡!包瞥見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母親!她沒有遵從逸雲的警告死命的將之抱住,失聲慟哭得淚水縱橫。
「不要……靠近我!媚兒。」逸雲想將愛女一把推開,她可不要她也受感染,可是瘦如枯枝的手……一點力量也使不出來。
植媚的固執的緊抱住選雲,深怕一放手她便會消失掉似的。
「不!娘!讓我抱著你!讓我抱著你!」
一旁的繪月見到這一幕心酸的哭泣著。
逸雲倒平靜,雖忍不住的淚直淌,但一顆心卻平靜得出奇。或許是李鑫的薄幸寡義,讓她看透人間黑暗喪失人性的一面,激開了她理智的心門,于是看開了生死。
「眉兒!娘就要不行了,你要堅強。」逸雲吃力的抬起手輕撫植媚的頭。
「娘!你到底是怎麼了?為什麼會這樣?」植媚與逸雲淚眼相對,她輕輕勸撫著逸雲團消瘦而塌陷的臉頰,看著那對原是堅毅,如今卻像兩個窟隆的泛黃眼楮。
喔!才多少時日沒見,她美麗的娘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呢!「娘!你到底是怎麼了?」植媚悲切痛苦的問。
這時逸雲突然猛咳一陣,完全無法抑制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,嚇得植媚慌忙的急欲以自己的衣裙去接,但逸雲硬是把植媚推了開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