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又來了,嬤嬤應付不了,要我來叫你。」海品頤遞上衣服,隨即擰了手巾,協助她梳洗。
應付不了?嬤嬤說笑的吧!擷香檀口微啟,怔怔地任由那條手巾在她臉上抹來抹去。她懷疑就連玉皇大帝下凡都能讓嬤嬤治得服服帖帖,何況是個來路不明的閑雜人等?
「別發傻了。」海品頤輕托她下顎,將半晌閉不上的嘴合了回去。「快,我陪你一起去廳前。」她邊說,邊不停手地以五指為梳,將擷香散落的發絲簡單盤起。
「嗯。」擷香回神,急忙躍下床,胡亂漱洗一陣,火速將外衣穿上,拉了海品頤的手直往廳前奔去。
第三章
「我說初爺,雖然咱們屋頂讓您砸了個小洞,您肯負責當然是感激萬分,但沒必要擺這麼大的陣仗吧?」嬤嬤雖然臉上還帶著笑,卻是無比僵硬。瞥見廳前來往穿梭的人影,更是讓她咬牙切齒,緊扭手上絹帕,臉上青白交接。
「順道做個整修,不好嗎?」坐在錦椅上的初天緯端起杯盞,輕啜一口,氣定神閑的模樣和她成了強烈對比。
當然好,可只要給銀子就成了,犯不著找人來拆了醉月樓啊!嬤嬤臉上掛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盯著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,口才便給的她竟想不出任何話可接。
「早這位初爺就帶了大隊人馬踏進醉月樓,那群木匠打扮的漢子少說也有二十人,一進門,把帶來的木料往大廳正中堆出一座小山,就開始四散拆屋,嚇得樓里的姑娘全逃竄出了房,縮在大廳牆角擠成一團,直簌簌打顫。
她聞訊下樓,正好瞧見有人拿著根大木杵一擊敲散了隔擋內室的山水花鳥大屏風——那可是她費了多大的心思才從魏尚書那弄來的呀!
她連忙先遣人去搬救兵,再下了樓和他好說歹說,客套虛偽用了,暗諷威脅用了,卻是不論她出什麼招,他只一徑噙著莫測高深的笑,用短短數字的回話猛跟她打太極。
擠在牆角的姑娘全用哀求的眼神瞧向她這嬤嬤,她卻一籌莫展、急得滿頭大汗,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完全不听她號令的木匠肆虐破壞。她的雕花拱門!她全套的槐木桌倚!
直至他傳來淡淡一句,她才知道他所為何來!
「擷香姑娘睡醒了嗎?」
急得團團轉的思緒霎時清明,雖不願將擷香送到這危險人物面前,但在招數用盡之後,向來長袖善舞的她,也只能派人十萬火急去把擷香叫來。
打從昨晚踏進醉月樓,對方就是不懷好意的,早說這姓初有問題,只怪她貪財引狼入室。
「嬤嬤。」
一聲叫喚從梯階上方傳來,看見來人,嬤嬤只差沒感激涕零,急忙過去拉了她手。「擷香你可來了!」
在踏進主樓時擷香就已看清屋內的亂狀,包括屋上那個洞。沒讓驚愕顯現臉上,她走到廳中最難讓人忽視的身影前,盈盈一瞄。「初爺。」
初天緯手一揚,讓嬤嬤一直心疼的敲打聲才終于倏然停歇。
冷冽的視線在她身上掠過,美顏脂粉未施,一襲素衣布裙,少了矯飾的妝點及誘人的服飾,她反而更顯清靈妍媚,美得奪人魂魄。若是在他處相見,難以想象眼前這姣美如玉的她竟是青樓女子。
迅速將心頭的贊嘆掩下,她身後的男子攫住了他的注意。
欣長的身形罩著一襲淡黃色長袍,漂亮得過分的俊臉透著冷傲,眸如雋星,直勾勾地看他,護衛的意味昭然若揭。
初天緯帶著思忖的眸光,來回在海品頤及擷香身上環繞。眼前這名男子,和他所追捕的人有關嗎?和這醉月樓又有何關系?
有了昨晚的經驗,擷香不等他響應,即徑自起身,雖然身高只至他的下頷,她仍仰首無懼地直視,須臾,菱唇緩緩勾起笑——
「初爺,去而復返是怪擷香昨晚服侍得不夠周到嗎?」嬌柔的語音音量不大,卻是清楚地傳進眾人耳里。
帶進的木匠中,有一半是他的手下偽裝。察覺手下詫異又帶著了然的目光,劍眉一擰,初天緯起身。「樓後花園方便參觀嗎?」
嬤嬤一凜,和海品頤對上視線,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反對。連她都被耍得大栽跟斗,怎麼放心讓擷香和他獨處?
知道她們的擔慮,擷香悄悄握住海品頤的手,微微使勁後放開,宣示著讓人心安的自信。若不順他的意,怕是沒辦法善罷干休。
「當然。初爺,這邊請。」擷香領先朝長廊走去。
和手下交換了眼色,初天緯跟隨離去。
「嬤嬤。」不消多說,海品頤語中的疑問嬤嬤已經了了十足十。
「我做啦!打從昨晚我就用盡必系要毀了這姓初的,卻是沒半人理我!」嬤嬤氣得腳用力直跺。醉月樓讓人囂張地砸了屋頂,她怎麼可能悶不吭聲就此作罷?
結果呢?送給順王爺的密函被退了回來,說是無能為力;夜探嚴大將軍府第,一提到初天緯的名號,立刻讓人用身體微恙、不宜見客的借口請出了門外;所有門路用盡,卻只得到一個響應——初天緯,沒人敢踫!
就連稍早派去宰相府里搬救兵的探子,到現在還沒個影兒!不用說,結果她已經可以想見。
「怎麼會?」海品頤一驚,望向兩人消失的長廊,眸中焦慮更甚。這姓初的是為了「他」來的!怎能為一個人毀了醉月樓,毀了大伙兒辛苦五年建立的根基?
盛怒中的嬤嬤沒將海品頤的異樣看進眼,只急著揮舞手中的紅羅帕,發出剛剛全被堵了口的怒吼——
「東邊二樓那個給老娘住手!你們主子沒回來前,誰也別給我動!誰要再敢斷了我醉月樓任何一根木頭,我絕對讓你們這些木匠再也進不了木料,進一根,劈一根,進一對,劈一雙,听到沒有?听到沒有啊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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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初爺如此慷慨率眾來到醉月樓,是為了賞賜擷香昨晚的表現嗎?」走到花園,怒上心頭的擷香沉不住氣,搶先發難。
「把人交出來。」不理會她話里嗆得發酸的譏誚,初天緯盯著她的背影,沉聲道。昨晚的遭遇讓他篤定醉月樓絕對和他所追捕的對象有關,不想再迂回,他直接開門見山。
擷香暗自心驚,慶幸自己是背對他,否則過于震驚的反應絕逃不過他的鷹眸。
「交什麼人?鶯鶯還是燕燕?」擷香以袖掩唇輕輕一笑,側首斜眼睇他。「擷香記得昨晚初爺還挺沉醉,若不夠滿足,今晚再來就是,何必一大早就急忽忽地跑來要人呢?」
她明知他在說什麼,卻定要扭曲他的話!望著那張絕美的臉,初天緯臉色更顯陰郁,卻在顧見她掩于袖下的陰影時,微微一怔。他倏地伸手拉下她的手,在白皙頭頸綻開的吻痕是這麼明顯。
沒料到他這突然的舉動,擷香微怔抬頭,正好對上他的眼,他眼中難以解讀的情緒毫無防備地撞進她的心坎。抹了藥稍稍褪色的斑紅,又像昨晚被他緊緊吮嚙一般,沒來由地熱烈燒燙起來。
「我弄的?」醇厚的語音因尷尬而略顯喑啞。
擷香的臉難以抑止地燒紅起來,她知道,他如她一般,腦海中都想起昨晚的畫面。她連忙抽回手,背過身去。
「昨晚擷了香的,除了初爺又有誰?」她逼自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,但心頭撩動的情緒,卻是讓她連音都顫了。
那連耳根都羞紅的模樣,渾然不似做作的嬌媚。名滿京城的花魁,不該是會因這樣就赧紅了臉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