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她下樓的時候,石峻已經出去工作了,所以她根本沒機會問。
熱情的擁抱不會是假的,結合的那一刻的震撼,她相信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,可是石峻早上那句「對不起」,到底是什麼意思?
她怎麼想也想不透……
「石大哥在嗎?」前廊傳來女性的聲音。
阿桑在忙,坐在客廳發呆的楚萱只得去開門。
「有什麼事?」楚萱看著情敵的臉。「妳今天不用去學校嗎?」
心慧笑得很開心、很愉快、很……礙眼。
「今天是星期六,我是來跟石大哥討論婚禮的事情的。」
「婚禮?」
「是啊!昨天石大哥送我回去的時候,跟我父母談了大約的日期。我想還是盡快把細節敲定的好,日子有點趕。」
常常有人用這個形容詞──晴天霹靂,但這是楚萱第一次知道,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。
眼前轟的一聲,她的世界彷佛被炸開了個很大的黑洞……
「石大哥呢?他不在嗎?是不是去工作了?」
心慧越過楚萱走進去,楚萱怔怔的站在原地,動也無法動……
石峻進門看到心慧的時候,就知道事情不妙了,再見到楚萱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,他繃緊了臉。
她知道了吧?否則那雙大眼楮不會含著水氣,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掉淚的樣子。
心……因為她的模樣而隱隱的發疼……
「我們能夠談談嗎?」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,她仍然維持著理性的聲音。
石峻心底對這個女人有各種復雜的感情──敬佩、欣賞、疼惜、想要好好保護、想要逃開……
壓抑下所有的感情,他謹慎的對她點了點頭。「去書房吧!」
她跟他走進了書房,關上房門,彌漫在空氣中的,是令人難堪的沉默……
「你要結婚了?」先開口的是楚萱。
她的手背在背後,緊緊的互捏著,屏住呼吸,等待著他的回答。
「嗯。」
這個簡單的單音幾乎讓她崩潰。
「為什麼?」
「那是計畫中的事情。」
「昨天晚上也是計畫中的嗎?」
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。
「對不起。」
她終于了解他的「對不起」是什麼意思了。
心髒像是被插入了一根冰錐,從傷口處凍結,慢慢蔓延到全身……
「你不用道歉,是我自己纏上你的。」
「不是──」她語氣中的自嘲刺傷了他,他急著想要辯解。
然而楚萱卻只是搖搖頭,苦澀的彎起嘴角。
「從頭到尾我只是一個笑話,對不對?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一頭熱,對不對?」
並不是這樣!胸口涌上的一股熱潮,讓他激動得就想要月兌口說出這句話。
可是這句話說了以後會怎樣呢?她跟他是不可能的啊!這麼不同的兩個人,是不會有幸福可言的,他不要再浪費時間、不想再受一次情傷了,特別是他知道,這回的傷痛,將會比上次更為嚴重。
這女人帶給他的感覺,是連對初戀女友都不曾有過的深刻……所以……
他硬生生壓下那份沖動。「對不起。」他依然只能給她這一句。
她的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,強忍了一整天的淚水,再也止不住地滑落眼眶。
「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!?」她不甘心的搥著男人的胸膛,不甘心的流下淚來。「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愛我?」
這個男人是她唯一愛上的,她放棄自尊、放棄事業、放棄原來的生活,可是他卻一點都不為所動。
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
他動也不動,躲也不躲,就算疼也不喊疼,任憑她發泄出情緒。
楚萱不知道自己搥了多久,她累了、沒有力氣了,才停手,眼淚卻還是停不了……
石峻擔憂的看著她。那溫柔曾讓她心動,如今卻刺痛著她的心。
她誤會了嗎?他對她的溫柔只是憐憫,對她的付出只是舉手之勞,只是他天性中的古道熱腸跟責任感?
是她誤會了,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。
可笑……可憐呵……楚萱……
「對不起。」她抹去淚水,一個字、一個字慢慢的說︰「這些天給你添麻煩了。我想,我打擾也夠久了,今天晚上我就會離開。」
一股強烈的空虛跟恐懼感,讓石峻胸口一窒,他想要伸出手去,將臉上帶著淚痕,卻高昂著頭,看來勇敢卻又無比脆弱的女人擁進懷里,可是在他觸到她之前,她已經轉身離去。
留給他的是她獨特的香水味……還有一室可怕的孤獨……
他這才想到,他們的生活本來就是兩條平行線,今天的分離,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……
他不知道這個念頭,為什麼讓他這麼恐慌……
那個女人走了。
生活又可以變回平靜,沒有人會跟前跟後,讓人操心她的安全;沒有人會煮可怕的晚餐,讓他得用力吞下去,還得笑著說好吃;沒有人會令他分心,開始懷疑起他曾經很確定的價值觀;沒有人會來破壞他踏實平凡的生活步調。
對,一切都可以回到原先的軌道……
石峻定定的注視著地上的某一點,看見一只蟑螂從牆角爬出來。
啪的一聲,蟑螂慘遭擊斃。
如果她在的話,一定嚇得臉色蒼白了吧?
同時,一旁的心慧,迅速確實地把那只倒楣的蟑螂處理完畢,干淨得不留一點痕跡。
「石大哥?石大哥?」
被叫喚了不知道幾次,石峻的注意力才拉回來眼前。
此刻,他正坐在心慧家的客廳,媒人、心慧的父母親都在,所有人正在為婚禮的事情作最後的討論。
「石大哥,你到底在發什麼呆?」平常對他總是輕聲細語的心慧,惱怒的發起脾氣。「我們在討論婚禮的日期,這麼重要的事情,你什麼話也不說就算了,還呆呆看著那只無關緊要的蟑螂。你到底在想什麼?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?你這樣讓我很丟臉耶!」
心慧想藉由發發脾氣,讓石大哥「正常」一點。
就差那麼一點,她就可以成為石家農場的女主人,她可不想讓一切功虧一簣。
她沒有想到的是,石峻的耳里只听到一個重點──
你到底在想什麼?
他想什麼?只有一樣東西……不,應該說是只有一個人……
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?
沒有!天!答案清楚得很,沒有!
心慧什麼都會,符合身為一個賢妻良母的所有條件,是他理想的伴侶,可是他心里根本一點都沒有她的存在。
他的心里唯一存在的,是一個什麼也不會,卻倔強不已、頑強不已、讓他……心疼不已的女人……
「對不起!」在他能夠克制自己之前,他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,並且對坐在對面的長輩,還有心慧深深的一鞠躬。
「你這是做什麼?你說對不起是什麼意思?」臉色鐵青的心慧,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。因為她心里有個很不好的預感……
「對不起!」石峻低著頭。「妳說的對,我心里有另外一個人,所以……很、很抱歉,這件婚事必須要取消。」
之後是一連串的混亂──
在石峻爆炸性的宣言之後,整個客廳吵成一團,心慧的尖叫、心慧父母的怒罵、媒人的哀號……
可是在這一片混亂之中,石峻的心卻漸漸清楚了起來。
消失了一個禮拜的楚萱,又重新回到辦公室。
她變了。變得黑了一點、沉默了一點,常常一個人低著頭想著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