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從里面的寢室里緩步走出來,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因他的出現而來,偌大的空間好像也因此變窄了。
不是第一次看到聖顏,但每次面對他的時候,她總是不由自主的緊張發抖。不光是因為有關他善變、易怒、殘暴的種種傳言,而是他本人所散發出來的強大存在感。
連一絲表情都吝於給予的臉孔、一雙冷到極點的狹長俊眸,還有終日緊抿著的薄唇,組合成這個令人畏懼的男子。沒有人能看透他的思緒、參透他的喜惡,甚至是知道他下一秒會有怎樣的舉動。
帶她進來的宮女恭謹的福了福身,就無言的轉身離去。走出門外的時候,侍衛們關上了房門。
鄭芙緊張的舌忝了舌忝唇,試著對大王露出一抹挑逗而嫵媚的微笑,哪知道換來的卻是他冰冷的瞪視。她心中一凜,害怕的直抖顫。
「大……大王……奴婢--」
「閉嘴!」他低沉的吼。「不要說話、不要動!」
她立刻直挺挺的站著,不敢動彈。
軒轅棄盯著她的臉看,看了好久好久。
可是她感覺到他不真的是在看她,而是透過她,在看著另一個人……
鄭芙放膽瞄了一眼軒轅棄。發現他的眼中出現某種情緒,這對他而言是很罕見的。那眼神--幽遠而深長、既孤單又悲哀……
驚異於自己的發現,鄭芙屏息,更是動也不敢動。
「過來!」
冷冷的丟下這句話,軒轅棄轉身走進內室。
鄭芙一愣,急急忙忙追上去。只見他上了床,並示意她過去。
她心下一喜,想到可以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,也忘了剛剛所感覺到的一點不安,跟著爬上他的床。
一只強壯而肌肉糾結的手臂,悍然抱住她的身子,強烈的男人氣息向她襲來。
被這樣健壯的男子突然抱住,她的全身頓時酥軟了,一顆心也怦怦跳個不停。
許久,他只是抱住她,不動。
她屏息等待著接下來的……可是,又過了好久,還是什麼都沒有。鄭芙有些把持不住體內的熱潮。
「大王……」她軟女敕的低喚,挑逗的小手輕輕搭在他粗壯的肩頸上,媚眼如絲。
她對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。每當她用這種語氣跟男人說話的時候,每個男人都會恨不得立刻撲倒她。
可是軒轅棄的反應卻是身體一僵,像是突然醒過來,一張可怕的臉孔恐怖的猙獰著。
「滾!」他陡地大吼,甩開她的身子,鄭芙就像只破布袋般的被踹下床。
「大……大王?」她慌亂的看著他,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個樣子。
「滾!立刻滾出去!」
好可怕!
那雙眼楮里突然涌現的強烈怒意,讓鄭芙嚇得臉色發白,頻頻顫抖。她根本不敢再久留,連忙連滾帶爬的沖出寢宮。
軒轅棄獨自站在寬廣而奢華的房子里。突然間,他仰頭狂吼。
皇宮里的宮女與侍衛都听到了如野獸般狂烈的怒吼聲,可是沒有一個人膽敢進來問究竟是怎麼回事。
她不是「她」。
雖然那天看到她,覺得她跟「她」有一丁點相似,可是她不是「她」。「她」不會用那種聲音對男人說話。
雖然剛剛那女人比呆頭呆腦的「她」,美了不知有多少倍,而且又有風情,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對她有反應,反而覺得惡心反胃。
他以為找到一個跟「她」相似的女人,讓她穿上跟「她」一樣的白衣服,他就可以抱著她,一夜好眠,不再作惡夢、不再因為寒冷而一夜醒來好多次。
可是他現在才知道,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。
「該死!」
軒轅棄氣得把寢宮里所有的東西部砸爛。
「該死!懊死!懊死!」他不斷的狂吼。
如果連一個這麼像「她」的女人,都不能取代「她」,那他以後還怎麼能夠安穩的入睡?難道他就永遠破除不了,這個像遭詛咒一樣的命運?
他狂躁的抓住自己的頭,沖出這一室的混亂。
他不斷地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狂奔,他穿過無數華麗的長廊、小橋……沒有人敢攔住他、沒有人敢上前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因為他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、他是這座廣大宮殿的主人……
等他回過神來,軒轅棄發現自己來到皇宮最角落的一座宮殿。
這里沒有人住,看守的侍衛人數卻和御書房的人數一樣多。
他不準任何人進入這座宮殿,所以沒有人知道這座宮殿里,究竟藏著什麼。只知道大王每隔幾個月會來一次,而且每次必定會在這里過夜。
「恭迎大王聖駕!」侍衛們跪了下來。
軒轅棄誰也沒理,直直走進那扇門內。
這里像皇宮的其他地方一樣金碧輝煌、奢華,卻有一個跟周遭格格不入的東西--
那是一床用好幾塊破布做成的棉被。它被整整齊齊的摺疊好,放在偌大的紅花梨床上。
像以往一樣,他爬上那張床,將那床棉被緊緊抱在懷中……鼻翼間傳來熟悉但日漸微弱的茉莉花香味……
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而悲切。那是從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的表情……
沒有人知道,這個人人畏懼、擁有全天下最大權勢的男人,竟只有在這里,才能好好的……睡上一覺……
軒轅棄在固定的時間醒來,睜開眼楮,看清楚了自己身處的地方,他沉下臉。
捏緊了拳頭,他厭惡的丟開了身上的被子。
他又再次跑來這個地方了。這個認知讓他氣憤不已。
「可惡的女人!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?」
他一向不允許自己得「依靠」某種東西,也不允許自己沉溺在某種事物里。
可是他卻得依靠一床如同破布般的被子,才能入睡。
這點要是被他的屬下,或是那些虎視眈眈,時刻注意他的弱點的政敵看見了,那將會怎樣?
他眼里寒意大盛,兩手抓住被子,就要把它扯碎。
扯爛它吧!就如他曾經做過的,斬斷一切讓他變得軟弱的源頭,他就不再有任何弱點。
想到這里,他雙手一運勁,立刻傳來布帛撕裂的聲音--
不知道為什麼,他竟停了下來。
眯起眼,瞪視手中的「破布」,額上的青筋隱隱抽搐著。
他怒吼一聲,驟然甩下那床被子,忿忿離去。
軒轅棄大步走回自己的寢宮。他臉上又恢復冷酷平靜的表情、他又是那個人人畏懼的霸王。
方才的狂亂,仿佛從來不曾發生過……
「吾王萬歲。」
「吾王萬歲。」
他經過每一個地方,所有的人都立刻跪了下來。
看著那一頂頂的帽冠,他突然發現--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釘看到人的「臉」了。
每個人都怕他,都不敢抬頭面對他。戒慎恐懼--是他唯一熟悉的表情。
「一旦有了權勢,就有了財富、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,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、可以讓所有人都怕你。」
「讓別人怕你?為什麼你會想要人家怕你呢?」
「要是人人都怕你,那你不是很孤單、很寂寞,而且還交不到朋友?」
他苦澀的扭曲著嘴角。這些對話在此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中,不知怎地,讓他的心隱隱刺痛。
曾經,有過一雙眼楮澄澈、透明……永遠那樣愛戀的看著他……
是他親手將之毀去。毀去……就再也找不回來……
後悔嗎?
不!他軒轅棄從不後悔。
他告訴自己,然後頑強的抿緊唇。
最近自己是怎麼回事?老是想起那些沒有用的往事。
軒轅棄的心情極度惡劣。今天他無心處理國事,於是遣退了眾人,一個人走向與平日相反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