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在台上依然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,但那老是掛在嘴角的溫和笑容不見了,他的唇抿得很緊,他的眼神嚴肅而憂郁。
他開始演奏,今晚的曲目是當年他得獎的樂曲,炫麗詭譎的演奏技巧奪走觀眾的呼吸,毫無瑕疵的精準讓人難以置信,他今晚的表演是她至今所听過最完美的演出,可是她卻不由自主地心驚膽顫。
他的表情空洞而木然…他根本沒有把自己放進音樂之中…
那樣的演出只是超凡絕倫的反射動作,根本就沒有感情——
他怎麼會變成這樣?怎麼會這樣…
一曲既罷,如潮水般的掌聲淹沒了整個音樂廳,若溪卻只感到冰冷。
之後的節目,是石燁父母分別獨奏.一直到最後,石燁才再次出場。
然而,又給若溪一樣的感覺。
她絕望地想尖叫——為什麼?為什麼……
她不懂古典音樂,但她懂石燁。他今晚的演出也許在技巧上勝過以往她所听過的任何一次演奏,但卻沒有她第一次在街頭听他拉琴時,那種單純但撼動人心的感動。
是什麼讓他改變?他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——像是徹底地放棄了……
她不喜歡這樣,一點也不喜歡!
謝幕了,很多女性上台獻花,若溪注意到第一個上台的就是範予欣。她還在他臉頰獻上一吻,而石燁很自然的接受。
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吧?!這個念頭令她的胃隱隱作痛。
「Kevin,對不起,我去一下化妝室。」
今晚的一切超過若溪所能負荷。她匆匆走進廁所,關上門的那一刻,眼淚再也忍不住涌出來。
不應該來看他…不應該忍不住…她本來以為她可以忘記的……為什麼還有淚?
她哭了好久,就連分手那次也沒有哭得這麼嚴重過,可是她就是停不下來。
一直到化妝室里人聲漸漸消失,若溪知道大部分人已經走了,她才走出來,稍微清理了一下狼狽的自己。
「讓你久等了…」若溪對Kevin感到不好意思,因為他不知道已經站在女廁前等她多久了。
「沒什麼。我送你回去!」
「好。」
Kevin當然看得出來若溪哭過,可是他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麼,才能安慰她。于是,兩人在沉默中走出去。
「我忘了那張節目單!」若溪忽然止步。
「沒關系吧?」
「不!我想回去拿!」那上面有石燁的照片。
「好吧。」
偌大的演奏廳現在空蕩蕩的,更顯孤寂。
若溪很快找到椅子上的節目單,她將它緊緊握在手中,正準備要離去。
Kevin踫觸她的手臂。「若溪姐,你看——」
隨著他的視線,她也不由得看向舞台——
石燁!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怎麼也想不到他還在,而且是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舞台上,神情蕭索。
「我——我們快走吧……」她不想讓他見到她。
石燁在同一個時間注意到他們——
若溪?是她嗎?
他一震,心狂跳起來,隨即快速往她跑過來。
若溪看到他的舉動,現在逃走不僅太慢,而且愚蠢,于是她強迫自己鼓起勇氣面對他。
「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…」他終于在她面前站定,他的聲音因壓抑的激動而微微顫抖。
「我跟我男朋友來听你的演奏會。」若溪的指甲掐進Kevin的手臂,讓他痛得齜牙咧嘴,卻有口難言。
石燁好像突然注意到她身邊的男性,他瞪著她握住Kevin的手,眼里的光芒倏地消失,被冰冷所取代。
「听說你調到上海分公司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「有幾個晚上,我去你公司樓下等你下班,本想再跟你談談,徐姐告訴我你來了上海,我本來還以為她騙我——」他面無表情地說著,平靜的語氣听不出情緒。
若溪眼眶泛紅,她連忙垂下頭不讓他看見。她想象著他等她的情況……
氣氛瞬間凝滯。
「燁,要走了嗎’」
甜美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,範予欣走近石燁身邊,親昵地挽著地。
「唔?好巧。」看到若溪時,她有片刻的慌張,但在看到她身旁的Kevin後,她舒了口氣,笑道︰「你們是來听演奏會的嗎?不錯,這兒確實是約會的好去處。」
石燁臉色變得很難看。
「走了!」他突然粗聲低吼!拉著範予欣走開。
若溪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的背影,只是石燁並沒有發現…
整個周末,若溪過得糟透了!她睡得不好,一閉上眼楮,就仿佛看見石燁那張空洞木然的臉。
他為什麼又回到古典音樂界去?她還記得他在談自己創作時,那飛揚的神采;而那夜站在舞台上的他,卻冷漠消瘦地讓她心痛。
她想要問他,可是她又有什麼立場去問呢?
況且他跟範予欣恐怕已經在一起了吧?
如此輾轉整夜,天蒙蒙的亮了,若溪干脆一大早就到公司。
她才下子車就看見石燁站在辦公大樓門前,若溪的呼吸一滯。現在是清晨六點,那麼他是幾點來的?
不知怎地,想起他說過曾在台北辦公室樓下等她「石燁。」她喚他,不自覺地放軟了音調。「你找我?」
石燁的目光炯炯盯著她,又是那樣憂郁而嚴肅的表情,讓她的心刺痛了一下。
他好像還沒決定好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她,若溪在那雙黑眸里看見掙扎。
他恨她嗎?也許!但那種熾熱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?
「我們上去聊。」不自在地舌忝舌忝唇,她轉開視線。
隨她進了辦公室,他卻久久不語。
「你怎麼知道我公司在哪里?」若溪打破沉默。她一定要做些什麼,或說些話,否則她會瘋掉!
「徐姐告訴我的。」他終于開口。
若溪的心陡地跳了一下。徐妍還說了什麼嗎?
她緊張地站起來。「你要喝咖啡嗎?不過我這里只有即溶的…」
「不用了。」他拉住她的手。
身體接觸的那一刻,兩個人都震動了一下。
「我一會兒就走。」他陰郁地說,緊緊握住她的手仍不放開。
她的心因他的話而沉重。
「你為什麼不再創作了?」也許這次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,她忍不住問。
「創作?」他哼道。「那種東西對我已經沒有意義」
受不了他話語中自棄的味道,若溪莫名地生氣。
「為什麼你要這麼說?你忘記你的夢想了嗎?為什麼就這麼放棄?」
他也激動起來,再也無法壓抑自己。「你還問為什麼?因為你!都是因為你,失去你,我什麼都無所謂了!」
若溪震驚萬分地瞪視他,卻發現他的眼里只有痛苦。
知道他是個多情的人,卻不知道他會執拗到這種地步。
「你這麼說是想造成我的罪惡感嗎?」她搖頭,頹然問上眼楮。「石燁,理智一點好不好?生命中除了感情,還有很多很多。況且,你還有範予欣……」
「我跟她根本就沒什麼,是她纏著我的!」他大吼。「我只愛你……只愛你一個人——為什麼你要離開我?」他站起來,用盡全身力氣將若溪拉進懷里,像是害怕她再次將他推離。
她听出他的聲音里帶著哽咽,很快的,若溪的眼里也充滿淚水。她沒有哭出聲音,她想抱緊他,可是最後只是緊緊掐住自己的手…
「理智—…該死的理智!為什麼你總可以這樣理智?!」沉浸在痛苦里,石燁嘶吼。他的手失控地收緊,壓痛了她的肋骨。
若溪幾乎無法呼吸,她不禁抽氣。
她的疼似乎讓石燁稍稍回復神志。
「對不起。」他放松手臂。
「沒關系……」
他仍是那樣深切地看著她,看得她鼻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