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只有一個人,手中捧著長腳杯裝的紅酒,眼神透過落地窗望向緊臨餐廳的人工湖,在輕柔的樂聲中,在用餐客人的低聲交談中,她顯得落寞而孤獨。
「季,要選哪一種酒呢?」Rose從酒單中抬起眸子微笑著問他。
「你決定就好。」他漫不經心地回答,隨即又將視線調回那女人。
七年不見,她變了很多,以往稚女敕的少女變成了十足的女人,從她剪裁貼身的中國風高領洋裝中,他可以看見她的身材比以前更成熟有女人味了。
他的視線回到她的容顏,她比他印象中還要美,飛瀑般的長發讓男人渴望將它們滑過指尖,或深埋其中嗅聞她獨有的淡香。
實在很諷刺,這些觸覺和嗅覺的記憶竟不曾因時光流逝而忘記,在這七年之中,他不斷地想起她,她甜甜的笑、她的味道。
只不過每當這個念頭一興起,就會被他狠狠打壓下來,他絕不容許自己再被那張看似無辜清純的臉龐所欺騙,他怎麼也忘不了她當初是如何設計、誘他掉入陷餅,還有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的屈辱……
「季,那不是你爸媽嗎?」
季氏夫婦相偕走進餐廳,由于季拓宇和Rose坐在相反方向的位置,他們沒看見他,筆直地往紫欣走去。
李拓宇眯起眼楮,看她站起來和二位老人家擁抱。
什麼時候他們這麼熟了!?
「Rose。」他推開椅子站起來。「我想我們該去打聲招呼。」
Rose讓季拓宇挽著手向前走,他的手箝緊她的上臂,用力的幾乎要讓她痛呼出聲。她仰首要向他提出抗議時,卻見他的薄唇抿緊,臉上毫無表情,只是她仍可感覺到他體內控制的緊繃。
奇怪,季和父母的感情不是一向不錯嗎?怎麼他的樣子像見著什麼仇人似的。Rose正不解時,他們已向季的父母走去……
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
餐廳的另一頭。
「紫欣,這回來LasVegas打算待多久?」季母問。
「不一定,事情辦完就回去。」
「你真的決定放棄了嗎?」
紫欣談談道︰「不放棄又如何?媽也說拓宇有了要好的女朋友……」
季母不是不心疼的,這些年她看著這傻女孩守候著拓宇,對她的喜愛也與日俱增。
還記得當年听她說她與拓宇結婚時嚇了一大跳,克服了初時的震驚與懷疑,她立刻喜歡上這單純善良的女孩。紫欣走後她馬上打電話回美國去罵兒子,為什麼結婚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不說,拓宇的反應是令她愕然的暴怒!
她沒見過他對哪個人這麼痛惡過,相反的,她也沒見過有誰能引起他這麼強烈的反應!?
這些年她多次想勸拓宇去找紫欣,可是他的行為充分表現出對紫欣的漠視,他絕口不提紫欣,他在事業上沖刺,他和女人交往、鬧緋聞……她一直不忍把這些告訴紫欣,怕她傷心,可是這回拓宇和Rose似乎是認真的……
「你爸沒事吧?」李父問紫欣。
「沒事,只是血壓高了些。」
「早叫他別這麼容易動怒。」季父搖搖頭,想起每次回台灣,田實見著他們夫妻就吹胡子瞪眼的,大罵他那負心的兒子,害他好不難堪。「你爸年紀大了,該改改暴躁的脾氣。」他雖抱怨著卻仍不自覺地流露出關心,畢竟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朋友,仍是有感情的。
紫欣正要回答,一個低沉的嗓音插入——
「爸、媽,好巧,在這里遇見你們。」
在坐的三個人同時抬頭,季氏夫婦的表情是驚訝,而紫欣則刷白了臉。
他的唇上帶著微笑,但笑意卻未到達他凌厲的黑瞳。
「不介意我們一起用餐吧?」拓宇問。
季母望了紫欣一眼,再看看手挽著手的兒子和Rose,面色尷尬地道︰「不……不用了,你和Rose應該想要獨處吧?」
季母的回答正好中了Rose的心意,她笑開了臉,問道︰「伯父、伯母,這位是誰啊?」Rose大方而主動地對紫欣打招呼。「你好,我是RoseWilson。」
「你好,我叫田紫欣。」她不可避免地對Rose禮貌的微笑,卻也不可避免地瞥見Rose在拓宇身旁的親密模樣,心中一陣刺痛。
「你是伯父家鄉的朋友吧?」Rose渾然不覺氣氛詭譎,微笑著與紫欣攀談。「歡迎你來玩,如果有需要的話,我可以代替季帶你參觀LasVegas。
當她用女主人的姿態說話時,紫欣只能慌亂的、無所遁逃地應和著。
「謝……謝你。」紫欣勉強擠出微笑。「不過,不用麻煩了……」
季拓宇眯下眼,那雙泫然欲泣的大眼無來由地惹得他胸口一陣煩亂,于是他握緊了Rose的手。
「那爸媽,我和Rose先走了。」他頷首,轉身拉著Rose走回自己的坐位。
紫欣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。他將手搭在Rose腰上,他因Rose的一句話而微笑;落坐後,他的手越過桌面和她緊握……
「紫欣,你沒事吧?」
「沒事,謝謝你,媽。」她低頭,將沙拉送進嘴中。奇怪,這平時是她最愛的食物,如今嘗來卻有如嚼蠟。
窗外樂聲響起,水光舞動,正是每隔十五分鐘的大型水舞秀,餐廳所有的客人都不禁為這磅礡的美景吸引。
紫欣也隨人們望向窗口。然而她什麼也看不到、听不到,她覺得自己已喪失了視覺、听覺和味覺。
她調回視線,不意捕捉到他的目光,越過人群,她與他四目相交,定定地凝視對方。
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•
出了餐廳。
「紫欣,我們陪你走回房間吧!」季母一直憂心著紫欣過于蒼白的面容。
「不用了,媽。」她撐起一個微笑,「很晚了,你們早點回家休息吧!我還不想睡,也許到處走走逛逛。」
「那怎麼行!」季母不贊同道。「你坐了一天的飛機,而且現在都快十點了,你一個女孩子——」
「可能是時差的關系吧,我不想睡,而且不是听說賭城是不夜城嗎?越夜越熱鬧,我等不及想去探險呢!」
她刻意輕快的語氣並沒有瞞過季母,她本想再勸她幾句,可是丈夫搖首制止了她。
「就讓紫欣走走吧!她不是小孩了,自有分寸,而且這兒夜里觀光客也還多,不會有危險的。」
「那好吧!」季母只得捏捏紫欣的手。「別玩太晚,好好休息,明天我們再來看你。」
「好的,謝謝媽,明天見。」
送走了季氏夫婦,紫欣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。
她說了謊,她並沒有興奮期待想探險這城市的意願,她只是不想回到飯店的小房間內,面對狹小的空間,讓自己被混亂的思緒逼瘋。
她需要走走,需要夜里微涼的空氣,需要喧鬧的人聲、車聲,來平復見到他所帶來的沖擊。
胸中不斷浮現他的身影……
七年的時間讓他變了好多。那曾經自信滿滿、優雅尊貴有如王子的年輕男孩不見了,現在的季拓宇眉間多了分沉郁,原本坦誠清澈的眸子被防御和警戒取代,變得深沉難懂。
七年,讓他變成一個成功且世故的成熟男子。他不再是當年她在海邊遇見的王子,當然,也不是她愛了七年的丈夫。
紫欣下意識地用手捂住翻騰的胃部,現在她才訝異地發現自己有多緊繃。
她不只胃疼,事實上,她的腳也酸痛得要命,她的頭暈眩沉重。
媽是對的,她太逞強了,她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根本沒好好吃過、睡過。而現在,她究竟走了多久,離飯店多遠——她一點概念也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