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原來是你!是你挑撥他……」蝶依怒視她。
「我?」範大娘唇畔夾帶一絲詭笑,「我才沒那個能耐呢,是您曲大姑娘本事好,弄得兩兄弟為你痴迷、為你反目,還弄得整個匈奴國動亂不安。看來公孫將軍沒看錯人,曲姑娘果然不負眾望。」說著,範大娘哈哈大笑,走出帳逢中。
蝶依怔怔地看著她離去,看著空無孤寂的帳幕。範大娘所說的話,一字一句有如利刃,割得她的心鮮血淋灕。
她說得沒錯。是她……是她推他走向敗滅江山社稷的路……是她害死了自己深愛的男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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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早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,只是任憑她如何說服自己,曲蝶依仍然忍不住顫抖著。
今晚瞞頓來到她的帳中,從他異常的沉默和一雙渴切的眸中,她知道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。如同他奪走自己大哥的權位和一切,他也要奪走她——屠玡單于的女人。
晚膳過後,他沒有離去。
「蝶依!」突然,瞞頓的一只手向她的肩上探來。
曲蝶依像被蛇咬痛一樣猛往後縮。
瞞頓渾身一震,顯然也吃了一驚。
有一瞬,他們都注視著彼此,一個錯愕,一個警戒。
「別慌……」他臉上容忍寬厚的表情依舊。「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,給我一個機會,讓我愛你,抹去那暴君給你的痛苦。」
這樣的深情、這樣的摯愛,讓蝶依激動地握緊雙拳,滾燙的淚水自緊閉的眼中滑落。
「蝶依……」他輕喚著,伸手要將她擁入懷中。
「不!」她驚跳起來掙月兌他,退了一步,迎視他的目光除了害怕還有……嫌惡!
她不要他踫她?瞞頓突然有了這個領悟,他靜默了片刻,瞪視著她,像面對一個陌生人。
「為什麼?」他嘶啞地說。
「太遲了……」蝶依心痛地揪著胸口,「我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女孩了。」
「我不在乎,我們可以重新來過,屠玡死了,屬于他的陰影都過去了。」
「不!」她猛烈地搖頭,「你可以將他在這世上除去,卻永遠無法抹去他在我身心上所留下的烙印。」
瞞頓瞪視著蝶依,由他緊握在身側的拳頭,她可以感覺到他正在隱忍的妒意。
「那都過去了,忘了他!」他再也忍不住地吼道。
「我忘不了!」蝶依哭喊,一個沖動她撕了開自己的衣襟。
果裎在瞞頓面前的是她雪白的頸項和胸脯,上面點點轉淡的紅瘀,見證了屠玡曾有過的纏綿。
他的眼楮張得好大好大,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印記,他的嘴唇毫無血色,臉色鐵青,猙獰的眼里充滿狂怒。
她應該感到害怕的,此刻的瞞頓就像一間被激怒的狂獅,恨不得吞噬掉整個世界。可是她沒有,蝶依直直地迎視他,自她那雙哀淒眼眸中不斷滾落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,更撼動了他的心。
瞞頓顫抖地伸出手,迎向她的淚,攤開掌心,那晶瑩的淚珠像是無言的控訴。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……他臉色霎時變得白……
「你愛上他了,是嗎?」他咬牙問道。
蝶依閉上眼。「今生,我不會再將身子給別的男人……」微弱的語調卻蘊涵堅定的決心。
他駭然的後退,似乎在消化她的話,但從他黑而深的眼眸中看來卻是迷茫無助的。
「我……不能相信,我為了你……做了那麼多!」他嗄啞的吼道。
「殺了我吧!我是個不幸的女人。」蝶依心中溢滿苦澀,她只一死了之。
瞞頓怒視著她,雙掌掐住她細瘦的頸項,瘋狂的痛楚,便他只想殺害這個令他又妒又恨、又愛又痛的女子。
蝶依閉上眼,心底澄明清楚了起來,也許這就是最好的解月兌。
瞞頓看著她平靜蒼白的臉,全身一僵,他在做什麼?
頸上的力道突然消失。蝶依張開眼,對上的是瞞頓哀愴的眸。
「我不能……我下不了手……」
蝶依頹然地倒在地上,淚水瘋狂地涌了出來,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……
「我該拿你怎麼辦?」瞞頓淒然的問道。
蝶依抬眸,哀絕的小臉盈滿懇求。「讓我回大漢,求你,我不能再待在這里了,太痛苦了!」
她的話使他背脊變得僵硬。
「這是一個太過分的要求。」他嘶啞地說。
蝶依沒有再求他,她抿緊了唇,用一雙布滿悲哀的眸子瞅著他。
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握緊了又放開,鼻翼一張一合,似乎正克制著極大的怒氣。
「瞞頓……」她痛苦地低喊。
他的身子一震,這一刻他所有的憤怒瓦解了,只剩下無比的哀淒。
他終究失去了這個女子,又或許……他根本從未擁有過?
「去吧!」他淒然道,眼里閃爍著淚光。
「謝謝……謝謝你!」她含淚道謝。
瞞頓重重一甩頭,大步邁開步子,孤獨地消失在帳幕之外。
蝶依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,直到消失不見。
第六章
對曲蝶依而言,這段歸鄉之路,只是空白而恍惚的幻境。
只是半年的時間,那個充滿好奇、不知畏懼,甚至有點過分倔強的小女孩變了,如今的她是個憂傷、沉默、蒼白的女人。
爹娘在城郊的官道上迎接她。
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淚,卻在見到爹娘的那一刻,忍不住抱著娘痛哭失聲。
他們以一種憂傷而焦慮的眸光迎接久違的女兒,為人父母的曲氏夫婦一眼就看出女兒的憔悴和哀傷,又害怕觸及她的傷處而不敢出口詢問。
在相見時刻的淚水之後,三人沉默地走上回家的路,那樣的沉默承載了太多的無奈和難堪。
「公孫將軍。」回到府中遇見的是意外的訪客。
鮑孫敖笑咪咪地迎上前來,顯然已久候多時。
「不知將軍來訪,有失遠迎,尚請見諒。」曲武元連忙恭身相迎。
「無妨、無妨,曲侍郎千金立了大功,皇上大為贊賞,小弟今日特地前來,是代皇上將一干賞賜送來。」他大手一擺,只見身後一排壯丁抬著一箱箱珠寶、黃金、布帛列在曲府堂前。
「不僅如此,皇上還有意擢升曲侍郎為九卿之一的太常。」公孫敖微笑的透露這個消息。
一時曲家人是驚喜交加。太常是管理典禮的最高長官,由小小侍郎升為太常可是特例拔擢了。
曲蝶依見父母眼中充滿欣喜,她只是淡淡地微笑,並沒有太多的反應。
曲氏夫婦見蝶依反應淡漠,也不禁黯然,雖說是升官晉爵,但是犧牲女兒所換來的,畢竟也不太光采,一時興奮的心情冷卻了下來。
那夜曲武元留公孫將軍在府中用膳,席間蝶依仿如一具沒有知覺的木頭人,只是靜靜的陪著客人,不在乎吃了些什麼,也听不見旁人的談話。
「蝶依!」在她借口疲憊離席時,公孫敖追上她。
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?」
不是不著急的,眼見一個活潑好強的少女變成憔悴蕭索的模樣,著實令公孫敖感到心驚。
「發生什麼事你不都清楚嗎?」蝶依揚起一抹無奈的苦笑。
「你成功了,難道你不為自己感到驕傲,瞧,你的家人因你而受到多大的尊寵?」
「我並沒有成功。」蝶依搖頭,「那寶藏圖我連見也沒見過。」
「那寶藏不是重點,要緊的是匈奴國此次內亂,元氣大傷,再也成不了漢室的威脅,你做到了。」他拍拍她的肩,贊賞地看著蝶依,「而且做得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好得太多了。」
聆听著他的贊辭,蝶依突然有種想尖叫、想痛哭的沖動。
她困難地抬起眼,看眼前男人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態,還能解釋什麼?她怎能期待這個心中只有保家衛國的男人了解她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