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怎麼樣,很漂亮吧?是不是覺得你兒子眼光還不錯?」
祈翰祥和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,既不冷淡也不熱情,一副平常心的坦然態度。
「听說左小姐是公司的職員?」祈翰問。
「是,我在西區百貨服務。」
祈翰指了指沙發,「坐,用不著站著,」
「對啊,嵐音過來坐。不用緊張,以後都是一家人了。」祈約珥故意又加了句,分明是說給父親听的。
左嵐音又尷尬又局促,非常不適應這種場合,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擺才對。祈約珥見了,故意擠靠著左嵐音坐。
祈翰咳了兩聲,清清喉嚨。
「嗯、嗯--」他掃了祈約珥一眼,才轉向左嵐音,用稍微親切一點的口吻問︰「听說左小姐能力不錯,最近幾個代理的案子都是由妳談成的?」
「爸。」祈約珥喊了一聲,牽起左嵐音的手,連同她的手心一並包裹住。「現在不是上班時間,別提公事。」他蹙眉,極不悅父親一直提有關公司的事情,這只會讓左嵐音更加局促。
祈翰又看了祈約珥一眼,父子倆彼此交換了眼神。然後祈翰再度問左嵐音︰
「妳叫嵐音是吧?」
「是……是的,董事長。」
「既然不談公事,那也別董事長、董事長的叫著,我只要听到有人這麼叫,就很難不板著臉。」祈翰說。
「是,董--伯父。」左嵐音微笑,終于稍稍安了心,看來祈約珥的父親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。
「家里有些什麼人?」祈翰問。
左嵐音還沒開口回答,這時廚房走出來一位溫柔婉約的中年女人,手里端了滿滿的一盤水果,臉上有著親切雍容的笑容,她柔聲說︰
「來,一起用水果。」
左嵐音僵住身子,一雙眼楮像受到極度驚嚇般,直勾勾地看向中年女人,她頓時心跳狂亂。
「約珥,見了阿姨不喊人?」祈翰用半命令式的口吻說,這是他們父子倆方才眼神交會間互換的條件。
「不--不用了。老爺,我沒關系,不要強迫少爺--」顯得窘迫的左明絹想抬頭為祈約珥說話,然,她震住了,她看見左嵐音坐在那里,一時間忘了有所反應。
當左明絹稍微恢復過來時,祈約珥已經喊了她阿姨,並擁著左嵐音介紹︰「這位是我的女朋友,嵐音。」
「……哦,妳--妳好。」
左明絹迅速低下頭去,腦中轟地一聲,什麼意識都沒了,只有反復不斷地喃念︰「怎麼會是嵐音?!」
左嵐音承受不住突來的驚嚇,胸口痙攣著。但是她還是努力壓抑情緒,唯恐一不小心露了餡,毀了母親的幸福。
「阿--阿姨。」喉中像梗了塊巨石,左嵐音的這聲阿姨喊得萬般艱難。
左明娟猛抬頭,對上左嵐音那雙黑魅深邃的眼楮,那里頭有的只是諒解與包容,就像以前一樣,她也是用這麼一雙眼楮,包容所有加諸于她身上的不公平待遇,愈是冷漠、鎮定,就表示她受的傷也愈深……
左明絹臉上的光采黯了下去,對這樣的情景無言以對。
「難得全家人都到齊了,我看今晚就到晶華酒店用餐好了。」祈翰大悅,興致高昂地提議。
「爸說晶華是嗎?我打個電話訂餐。」祈約珥一邊打電話一邊問︰「喜歡法式料理還是中國菜?」
「都好、都好。一家人能聚在一起,吃什麼都開心!」祈翰爽聲笑答。
左明絹緊張的捏握拳頭,那緊皺的眉頭看進左嵐音的眼里讓她很痛,她不忍見母親為難,于是編了借口。
「等一下。」她喊了一聲,「真對不起,我太糊涂了,其實我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,結果卻忘了。真的很對不起,現在才想起來,所以……所以用餐可不可以改下次?」
「什麼約會?」祈約珥放下電話,詢問著她。
「那個……就是……對了,早上你不是也看見了,庾曼翎來找我?我們約好了一起用餐,結果我竟然忘了。」左嵐音避開祈約珥質疑的眼神,直接向祈翰行禮,「伯父,真對不起,」
「哦--這樣啊!那好吧,既然已經事先和人家約好了,就不好爽約。下次吧,下次再好好的聚一聚。」祈翰說著,看來他對左嵐音還蠻滿意的。
「好的,伯父。」她抬抬眼皮,看著媽媽。
祈約珥雖然心底覺得奇怪,不過他還是配合地說要護送左嵐音回家,左明絹一路跟到了屋外,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左嵐音看了好不舍,她想撲上去擁抱住母親,安慰她別擔心,真的……真的不用擔心……
一整天,左嵐音一直托腮望窗外的天,看著窗外的陰暗和灰沉,將下雨的天空,像一張泫然欲泣的臉。
行動電話已經響了好一會,此時才引起左嵐音的注意。
她並沒有馬上起身去接听,只是微微側過頭,盯著擱在桌上的行動電話看,看著它的震動,揪得她的心更痛--
棒了好一會,鈴聲戛然而止,她卻狠狠震了一下。
室內再次恢復死寂,緩緩地,她又去望外面那一片灰沉。
不一會,灰沉的天空開始下雨了,雨勢一開始就來得凶猛,豆大的水珠斜打進窗還會刺痛皮膚,接著雨就劈里啪啦地下著,伴著閃電雷聲,還有種鬼魅的氣息。
必上窗戶,她慢慢的站起來,隔著玻璃窗繼續看著窗外,也看著自己的倒影,倒影中的自己,是那樣沒有生氣。
幽幽嘆了一聲。
命運總喜歡跟毫無反抗能力的人們,開著惡劣的玩笑,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玩弄著人類的遭遇。天下之大,人類何其多,為何偏偏--母親是約珥父親的對象?
她苦笑兩聲。這一來,她和約珥不就成了一對兄妹?!
多有趣是不是?這麼戲劇性的情節竟然發生在她身上!仰頭對天,她真的很想問,上輩子她究竟造了多少孽?
低下頭,又是幽幽一聲長嘆。
接著,門鈴被按得叮咚響,彷佛像催魂似的。
似乎早猜到了門外的人是誰,她慢條斯理的起身,慢條斯理的前去開門,
如意料中,門外站著的是那個人,但他此時渾身卻被雨淋得濕透,臉色蒼白,發梢還懸掛著雨珠。
「你怎麼--」左嵐音怔住了。「淋成這樣?」心揪得一陣陣疼。
「原來妳在啊!」祈約珥松了一口氣,笑了。
「我找妳了一整天,一早听說妳請假,還以為妳病了,電話又打不通,急得我……」一邊說一邊往屋里走,突然看見躺在桌上的行動電話。他一愣,走過去拿起來一看,上面顯示二、三十通的未接電話。
他驚疑,回過頭去。
「為什麼不接電話?」
、她看了他手中的行動電話一眼,沒有馬上回答,徑自往浴室走去,一會兒拿了條毛巾出來,遞給他。
他接過毛巾,擦拭頭發。「為什麼不接電話?妳知道我緊張得……」
「我們分手吧!」
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,把祈約珥整個人震住了,他以為自己听錯。
「妳剛才說什麼?」他笑得有點僵硬,認為是自己听錯了。
左嵐音凝視他,屏住呼息。
「听起來有點突然,不過,我真的考慮了很久。」她強迫自己看著他說,這樣說起話來會比較有說服力。
「你的條件不管在任何方面都很好,和你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。看,我們才交往多久,整屋子的家電全都有了,我相信以後一定還會得到比這些更多、更多的物質享受。而我是向來哪里有錢就往哪兒竄,能夠交到像你這麼體面的男朋友,家世又那麼好,這輩子是不愁吃穿了!」她撥撥頭發,一副嫵媚、世故的模樣。「但是後來我發現--實在撐不下去了,因為我不愛你,我一點都不愛你,硬要把自己和一個不愛的人綁在一起,實在太累人了!」她背著想了一整天的台詞,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又冷酷又無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