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女敕的臉龐上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怒氣,她氣沖沖地奔出門外,臨走前又偷踹了尋花柳幾腳。
兄妹了十幾年,斐浚桀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妹妹的驕蠻個性呢!不過他還是很疼她,一直細心地將她捧在掌心呵護著,只要她的要求,他沒有做不到的。
惟獨這件事他無法輕易地答應她,這也成了兩兄妹感情的裂縫。
不過這裂縫倒是細小得連螞蟻都鑽不過去。
「斐愛卿,朕就知道只要你出馬就絕對不會有問題,有沒有興趣到朕身邊來做事啊?」說話的人一身黃袍,象征著萬人之上的尊貴與權勢。
「承蒙皇上的厚愛,但微臣只想留在家鄉當個小捕頭。」斐浚桀恭敬地應著。
「你們斐家人真是頑固,從你爺字輩開始就這樣死腦筋,朕實在搞不懂你們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麼?」
他雙手作揖地回著,「皇上身為一國之君,不該花太多時間思索我們斐家人腦袋在想些什麼,而是該思國憂民,操煩國家百姓之事啊!」
這……這人腦袋怎麼這樣死板板的,未免太正經八百了些,他只是隨口說說的話,這死腦袋卻正經嚴肅地指責他。
「朕實在是會被你打敗!」李胤忍不住翻白眼,無奈地搖頭。
「不知皇上特地召微臣至御書房有何要事?」斐浚桀必恭必敬地問著,絲毫不理會皇上的抱怨。
「對了,差點就忘了正事。」李胤踱步至他身邊,細聲地問著,「你可知道京城郊區黑岩山上的曦炎寨?」
他只是簡單地點著頭,沒人發現他听到曦炎寨這三個字時,眼神迅速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。
「朕要你去圍剿他們。」李胤下著命令。
「這非微臣管轄之事,此等越區搶功之事,微臣不大適合。」他婉轉地推辭著。
「可你不也來抓尋花柳這采花賊了?!所以越區這事絕對不是問題。」
「尋花柳的罪行已是罄竹難書,多少無辜的姑娘清白葬送在他手上,而且他亦曾在蘇南縣犯案過,只是家鄉父老皆是純樸天真之人,此等有辱門風之事,他們都不願張揚,更不肯報官。因此今日小的捉拿尋花柳,實則是替自己的家鄉百姓主持正義罷了。」
這理由可真是洋洋灑灑又狗屁不通,可是李胤就是沒辦法反駁他。
「那你究竟答不答應朕去圍剿曦炎寨?」軟的不行,那就來硬的。
「就小的所知,曦炎寨雖被稱為強盜窩,可他們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,甚至還會救濟貧窮百姓。」盡避他是個連小好小惡都看不慣的人,然而曦炎寨向來劫富濟貧,只搶劫那些為富不仁、財富取之不義的商賈,以及老愛欺壓百姓、吸取民脂民膏的不良地方父母官。
扁這點就讓他無法下手了,更別說更深層的關系了。
「可是他們總是強盜啊!而且有人報案了,若地方官老是抓不到人,有損朝廷威信,更是丟朕的臉。而且我相信依你的能力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攻下山寨。」連動之以情的招術都使上了。
只是李胤千料萬料就是沒料到眼前這男人如此硬頸。
斐浚桀一臉凜然,「恕小的難以從命!」
「你……你好大膽,膽敢抗拒朕的命令,不怕朕叫人砍了你的頭?」李胤可火了,怎麼會有這麼不識相的人?
「皇上請息怒!」他說是說息怒,但他的語調不改一貫的冷淡。
「你……你好樣的,朕不管啦!你得替朕打下黑岩山,否則朕以後不跟你好了。」
斐浚桀頓時一陣驚愕,這……哪有做皇上這樣賴皮的,比他家妹子還要無賴蠻橫。
曦炎寨……唉!妹子,不是哥哥硬要找妳麻煩,因為有個人比妳還無賴。
斐浚桀認了,只好乖乖的領命。
黑岩山地形陡峭、林木蓊郁,從外觀看去似乎只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。
可是講到黑岩山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是一處幽密的森林,而這便是前往曦炎寨的必經之地。
這座森林不時雲霧彌漫,好像從未有消散過的一日,里頭的珍奇猛獸更是令人膽怯,一不小心就成了野獸嘴下的美食。
斑聳參天的古木遮蔽住了所有的光亮,黑壓壓的林問小徑有種說不上來的陰森。
一抹身影突然出現在少有人煙的迷霧森林中,那身影看來悠閑自若,異于常人不小心闖入時的慌亂不安。
優雅的姿態恍若在欣賞林間美景,一身藍黑色的絲綢長袍與四周的幽暗相呼應。
斐浚桀接受聖上之托後,只能匆匆回府衙簡單的打包隨身衣物,並且稍微交代工作上的事宜,便輕裝起程,因為他不想讓閑雜人等知道這件事。
畢竟當朝天子之命,惟有成功一途方能保命,這讓他不得不小心行事。
再次回到京城,他未稍作休憩便出發前往京城西郊外的黑岩山勘查地形。
踏在這兒的泥地上,再冷靜的思緒也變得紊亂,盡避從表象上來看與平常無異,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現在他的內心有多復雜。
他俐落地轉過一棵百年古木,粗壯的樹干足以隱藏三個壯漢;又一個大跨步,輕易地閃過不起眼的涓涓小溪,沒注意的人定會一腳踩空,整雙靴子泡入水中,然而他卻知悉周遭的一切。
沒錯,他對黑岩山的地形了若指掌,甚至可能比曦炎寨的人還了解,而對地勢的了解,對他剿清曦炎寨的計畫有很大的助益。
可事實上如果可以,他一步也不想再踏上這塊土地,最好連靠近都不要,遙望此山都可能礙了他的眼。
因此今日領聖命,逼得他不得不違背自己多年來堅守的原則踏上這里,這已經令他夠嘔了,更別說要跟他最不想見的人打上照面。
他輕松的走出迷霧森林,恍如天堂與地獄問的差距,銀鉤般的月牙兒高掛于清朗無雲的天空中。
相較于迷霧森林所彌漫的鬼魅氣息,出了森林後的蟬鳴顯得悅耳動听多了。
眼前宛如銀絲帶的溪流,澄澈潔淨,斐浚桀冷酷的表情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,舉目可望的景色牽動了潛藏在他心中的陳舊記憶。
驀地,不遠處一團白色物體吸引了他的目光,驅使他前往一采究竟。
「女人?!」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。
卷翹微亂的短發、細致的五官、小巧紅馥的雙唇,還有……奇怪的衣裳。
白色衣裳領口滾著荷葉邊,露出了大半的頸項及雙臂,胸口有著微微起縐的低胸設計,更突顯其圓潤的豐滿。
圓潤的豐滿引斐浚桀霎時就確定了這小東西的性別。
只是一個正當的姑娘家不該出現在這,也不會奇裝異服,尤其是那頭短發,讓人看了直搖頭,不知有哪個男人敢要她。
他小心地抱起像只流浪野狗蜷縮在溪邊的神秘女子。看來還是位營養不良的姑娘,因為她輕得像羽毛,像轉瞬間會飛走似的。
他將之抱到一處看起來還算干燥的泥地上,汲了些溪水替她清洗沾了些髒污的小臉。
「姑娘、姑娘!」他輕拍著她的兩頰,很輕很輕,像是怕不小心傷了她。
眼前的人兒始終昏迷不醒,他兩道好看的濃眉不禁微蹙起。
難道是受傷了?他忍不住猜想著。
這位姑娘應該非曦炎寨中之人,否則絕對不會任她昏迷于此︰但如果是被俘虜監禁的奴僕,逃走了也理當有人追來,看來應該是外地來的,不慎闖入了這迷霧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