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笑了︰「哦?說來听听。」
「我覺得,感情是可以替代的。小伍說得沒錯,即使是再巨大的傷痛,時間都會沖淡一切,新的感情很快就取代了失去的那份。」我的聲音微微顫抖。「只是,我不想成為替代品。過去的一切,讓我沒有辦法變成阿真的替代品。」
「再說,只要你願意,很快就會有另一個人取代我的,不是嗎?」我又補上一句。
「我已經說了,你不是替代品,我絕對不是這樣看待你的!」
「但是,我沒辦法用其它的態度看待自己啊。」我苦笑。「更何況,小伍已經無法原諒我了,也不知道阿真會怎麼想……」
杰笙沉默地看著我,充滿震驚與不解的眼神,在黑夜中顯得黯沉無光。許久之後,才說︰「我該走了。」
「我送你!」我急著說。
停好車,我用最快的速度沖進機場。只剩今天的最後一班飛機,簡陋的大廳顯得更為安靜。
杰笙神情落寞的坐在角落。我挨著他坐下,試著想說些話緩緩氣氛。
「真是抱歉耶,明天早上,我不能去替你送行……」
他淡淡一笑。「沒關系。」
空氣中流動著一股離別的氣氛,我的眼楮有些水霧,我的鼻子有些酸意,我的胸口郁悶難抑。
「杰笙……」一開口,才驚覺自己濃濃的鼻音,真尷尬。
他看著我,低頭拉過我的手,緊緊的握著,好一會兒才松開。
「你知道嗎?你和阿真完全不同。」他低低的說︰「阿真的手指瘦骨嶙峋,掌心有著粗繭,她吃了很多的苦,每回模著她的手,我就有說不出的心疼。」
「你不同。不留指甲,不涂顏色,像是小朋友的手兒,圓潤柔軟,干干淨淨。」
他這麼一說,我又開始臉紅了。
「怎麼能說我是拿你來替代阿真呢?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啊。」他喟然嘆息。
「我……」
「一切順其自然,好不好?」他微微一笑。「不要拒絕任何的可能,讓該來的來,該走的走,嗯?」
最後登機的廣播出現了,他站起身來,往登機檢查門走,溫文儒雅的身形逐漸遠去。
杰笙沒有回頭。
我的心像是要被撕裂一般,疼痛得令我不由自主的掉下眼淚。
為什麼會這樣?一路上淚水沒有停止過,迷蒙泛濫,刺痛了我的眼楮,嘗在嘴里,滋味苦澀難咽。
這算是愛嗎?怎麼和我以前所體認的不同呢?
開車回家的路上,我的淚水沒有停止過。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如此傷心難過?是孤單寂寞嗎?我無法理解,也不願多想。想了又如何?理解了又如何?阿真走了,小伍走了,連杰笙也走了,不是嗎?
終究留下的,還是只有我一人啊。
第六章
杰笙飛往多倫多後的兩天,我意外接到林媽媽的電話。
「小伍呢?」這樣生冷的語氣,在寒流來襲的天候里,讓我不住地直打哆嗦。
「啊?」我膽怯的回答︰「我、我不知道……」
「你不知道?我看是你以為我不知道吧!」林媽媽火氣不小。「台北的同事說他跑去台南了,不是跟你在一起還會跟誰啊!」
莫名其妙被吼得滿月復委屈,我的眼淚又開始打轉。「我、我是真的不知道,他沒來找我啊!」
「最好是!」林媽媽來勢洶洶,高分貝的音量對著話筒說︰「你听好,小伍要交往、結婚的對象,我們家自有安排,還輪不到你!怎麼不想想自己的模樣呢,要容貌沒容貌,要學歷沒學歷,要背景沒背景!」
我還在想著該如何應對,喀嚓一聲,電話已經掛斷。原本蠢蠢欲動的淚水,這會兒已經消失無蹤。我嘆口氣,黯然的放下話筒。
撥了熟悉的號碼,我在B.B.Call台留言給小伍,隨手又沖了杯熱茶,試著讓燒燙的杯身溫暖冰冷的手心。
沒多久時間,小伍回了電話。「你找我?」
「嗯。在哪啊?」
「呃……」他猶豫了幾秒鐘,才說︰「我在台南,以前的醫院里。」
原來真的在這兒!林媽媽的消息可真準確。
「這樣啊。下來開會嗎?」
「不是。我……呃……」
「唉唷,干嘛這麼神秘啊。」我裝作輕松地說︰「不是我查你行蹤,是林媽媽找你啦。」
「啊?我媽!」他驚訝的大叫。
「是呀,還問我知不知道你上哪去了呢。」
「我……我下來找以前的主任,想要重回這家醫院。」他嘆口氣,又說︰「本來是想等到確定之後才告訴你的,現在全說出來了。」
「你要回以前的醫院?怎麼了?台北的醫院混不下去了嗎?」我故意開玩笑的說。
「喂!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啊。」
我沒有回答。不用他說,大約可以猜出七八成來,多少和我有關系吧。
「既然秘密已經公開,晚上和我見個面吧,今天可以準時下班嗎?」
換我嘆了口氣。「你這樣做,林媽媽會很生氣的,還是趕快回台北吧。」
「不。過去是我太疏忽,沒有真正用心在我們之間,現在我決定要重新開始,你不要阻止我,只需要努力的感受,這樣就行了。」
「小伍,我已經說過了,你和杰笙,我誰也不要……你回台北吧,我想自己過日子,誰也不要……」我低聲的說,字字句句又從心頭剮過,熟悉的痛楚以最快的速度盈滿胸口。
「小安,你不要這樣好不好?我知道那天是我太沖動了,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確實有問題,為什麼不能再給彼此一個機會?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,不是嗎?」
「對不起,我……我真的不能……」我握著話筒,視線飄向辦公室外灰蒙的天空,深吸了一口氣,狠下心的說了︰「已經……不愛了,請不要勉強我。」
「不愛了?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就說出口!你到底把我當什麼?我這樣對你,卻換得一句不愛了?!」小伍嘶吼︰「我們以前是那麼相愛啊!難道你都忘了嗎?你、你……要我怎麼能不去想像,也許你和杰笙已經……已經……」
「我沒有忘,只是、只是……這一切都過去了。」我顫聲打斷他的話。「我和杰笙,沒有已經,也不會有機會的,只是比一般朋友更密切一些而已,僅僅如此,其余什麼都不是。不要再把我們之間和杰笙牽扯在一起。」
「你的愛怎麼這麼容易說來就來、說走就走……」他的聲音低沉而顫抖著。「我很想相信你的話,但是很難,真的很難。我再問一次,就這麼一次……李祖安,我們之間,就到此結束嗎?」
「我們,就到這里吧。」沉默了許久,我閉上眼楮,緩緩的說︰「謝謝你,曾經那樣……愛過我。」
幣上電話,這回,我的眼淚像是被施了定法術似的,一滴也沒有落下。
愛過境遷,飽嘗淒涼悲愴之後,只剩下無言以對的感覺了。
***bbs.***bbs.***bbs.***
杰笙回到多倫多的一個星期後,傳來一封不長不短、卻讓我幾乎要心跳停止的電子郵件︰
小安︰
在這里,舉目所見都是雪。
踩在雪地里,偶爾還得提防樹枝落下而可能打到頭的大小冰柱,總不由得讓我要想起你。
還記得你提起過,當時在東京的窮學生是如何在初雪的深夜里,以泡面用的碗公接滿了綿密的細雪,佐以日本常見的紅豆罐頭,成了慶賀生平第—次見到雪的紅豆剉冰。
想到這里,浮現在我眼前的是你圓而晶亮的眼眸,還有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