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元熙回過神來,放開了清芷的手,宛玥卻如沒事人一般坐入椅子里面,說道︰「元熙,來看阿芷的嗎?」
展元熙頗為尷尬的點點頭。「既然宛玥姊來了,想必有些體己話想對清芷說,我就不打擾你們,先告退了。」
「且慢,看見我來就要走,把我當成母夜叉啦?」宛玥故意開了個玩笑,不過口氣教人分不出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,使得展元熙有點手足無措。
「宛玥姊說笑了,只是有點事情待辦,所以不便久留。」
「那還真是不巧。」宛玥淺笑。「那你去吧,耽誤了時間可不好。」
展元熙應了一聲,又留戀地看了蕭清芷一眼,見她並沒有抬頭看自己,也無留客之意,不免悵然,轉身離去。
宛玥確定展元熙已走出月洞門後,便命秀兒關上門,談笑的神色也轉換為原來的冷靜,語氣平平的問道︰「元熙沒為難你吧?」
清芷搖搖頭,不禁有點慶幸姊姊來得正是時候,解救她免于一時心軟而做下錯誤的決定。
「那就好,你做出決定了嗎?」其實宛玥進房之前曾在外面听見一些他們的談話,大致也猜得出清芷答案是什麼,也之所以,她才會選在最恰當的時候進來,免得清芷尷尬。
「我已經跟展二哥說了,我不能嫁給他。」清芷說完這句話後,心中像一塊大石落了地,舒坦許多。
「元熙很難過吧?」宛玥透過窗口瞄了室外一眼。
清芷默然。
「也好,現在讓他知道總比成親了再來後悔還來得厚道些。」宛玥將視線轉回清芷身上。「你沒有做錯,毋庸自擾。」
「可是,展二哥很難過。」清芷畢竟不若宛玥置身事外,可以淡然處之,展元熙那番掏心的告白,教人怎能不動容呢?她的心又不是鐵做的。
「現在難過也只是一陣子的事,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,只要你過得快樂,他就高興了。」展元熙的個性畢竟溫和寬厚,況且對清芷又是真心愛護,所以宛玥並不擔心展元熙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,但清芷卻不這麼認為。
「我怕展二哥真如他自己所說的,要把自己的腳弄跛……」清芷仍然在意那句話,宛玥卻揮了揮手。
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,乃孝之始也,有古人明言在先,諒他也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舉動,頂多是一時氣憤之語罷了,再說,他要真的這麼做,只怕你在展家也待不下去。」
清芷抿了抿唇,宛玥的話不無道理。「姊姊說的是,我就沒辦法想得那麼通透,只希望展二哥如你所說,否則,我會內疚一輩子的。」
宛玥聞言一笑。「你展二哥又不是笨人,怎會淨鑽牛角尖?真是如此的話,我也不放心把你嫁給他,凡事斤斤計較的,豈不累死人了。」
清芷至此總算寬懷許多,心情也不較之前那麼沉重,正想再開口時,宛玥突然打了個呵欠,她以手遮口,瞄了內室一眼。「我中午沒有休息,惜你的房間一用吧。」回枕霞居太麻煩了,宛玥不想舍近求遠,便往內室走去,清芷對姊姊隨遇而安的個性倒也習以為常,不覺奇怪,只是頓了兩三秒以後,才像想起什麼似的,也跟進房里。
「怎麼了?」正和衣準備睡下的宛玥問,清芷卻沒說話,只是神情緊張。
「沒……沒有。」清芷慌張的搖搖頭,宛玥的手卻模到一件東西而順手拿了起來。
「這是什麼?」宛玥踫到的東西觸手冰涼,看了個仔細,才發現原來是一只瓷枕。
「花樣挺別致的,你從哪得來的?」清芷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大概也只有展元熙才會送她這種東西,不過宛玥分辨得出吉州窯與磁州窯差別在哪,所以馬上便推翻了這個想法,展元熙並沒有去過磁州,那麼……最有可能的,大概就是……
「是……」清芷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實話,可是要她說謊欺騙宛玥,她也無論如何都辦不到。
「是展伯母拿給你的吧。」蕭宛玥渾不在意的替她回答,便又說道︰「我听秀兒說,展大哥帶了很多磁州的瓷器回來,我那也拿了不少,就是沒有這只細巧可愛。」
清芷也不知道蕭宛玥是不想說穿,還是真的誤會了,所以沒有辯解,只是小聲的表示︰「姊姊喜歡,就拿去用吧。」那個瓷枕其實早該在展雲熙來之後的那個晚上就被她摔碎了才對,連清芷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還留著它,如果宛玥要它的話,她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。
宛玥卻笑了笑,說︰「我哪還差這一個枕頭嗎?是你的就是你的,硬塞給我我也不要。」
清芷總覺得她話中有話,卻又不敢細究,于是便說道︰「那,你休息吧,我到外頭去。」
宛玥將那只瓷枕放回原位,若有所思的望了窗口一眼,又打了個哈欠,忍不住睡意席倦,便躺了下來,合眼睡去。
清芷本來想乘宛玥睡著時在外廳看點書也就把時間打發過去了,但是枯坐了一個時辰,書本翻了兩番,實在覺得味如嚼蠟,看不下去,剛剛又被展元熙弄得心煩意亂,索性擱下書到外頭走走。
秀兒看見她走出來忙迎上前,說道︰「二小姐,大小姐呢?」
「她在屋里歇著,別去吵她,我到外面走走。」
「二小姐,要我陪你嗎?」秀兒知道清芷一向甚少到外頭的大院子里散步,所以有此一問。
清芷卻搖搖頭。「我自己去就好,放心吧,不過是腳不方便,又不是路痴。」平時除了去枕霞居外,她雖然很少出月洞門,總不會連路都忘了。
秀兒聞言一笑。「那麼待會兒大小姐來問你去哪了,我再告訴她。」
「嗯。」清芷應了一聲,便出了月洞門,秀兒望著她的背影,心中不禁暗嘆老天爺未免太不公平,教這麼好的姑娘卻偏偏跛了腳。
清芷出了月洞門,一時也不知往哪去,便想循著枕霞居的方向先走一圈再說,不料卻在接近枕霞居的附近的水榭遇上展雲熙和冷青棠。
她原本走累了,想去那坐一下,這才抬起頭來,沒想到便看到里頭坐著兩個人,一個面朝她,一個背對著,而正面朝向她的人,就是展雲熙。
幾乎是一瞬間,他們的視線就感應到對方似的膠著住了,清芷本想轉身離去,卻移不開半步地站在小徑上與他遙遙相望,時間仿佛凍結在這奇異的一刻,微風輕穿過她耳際,清芷沒听到,鳥兒在枝頭上啼鳴,展雲熙沒听到。
「展兄……展兄……你要去哪?」冷青棠本來在和他談事情,沒想到他居然發起呆來,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怪模樣,而且竟突地站起身便往外走。
清芷只看見展雲熙向她走來,那般的清峻定然,那般的逸群拔眾,他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遙遠,而自己,則不過是個陌路人。應該轉身走開,應該毫不猶豫的離去,然而她的腳卻生了根。
展雲熙突然地看到站在柳樹下的清芷時,只記得自己曾有那麼一下停止了呼吸,自從他回來之後,除了那一夜外,他從沒在白天見過她,更何況剛剛才發生了元熙的事情,她怎麼會出來散步?
他已經走過來了,清芷暗自默念著,還是沒能走開去,一道黑影籠罩住她,她垂下眼睫。
展雲熙想開口,卻又不知道說什麼,正好在此時看到清芷肩上沾了些樹葉,很自然而然的,他下意識舉起手來為她細心的拂掉。
清芷一顫,縮身想躲,展雲熙卻反手握住她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