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青棠聞言只是點頭淺笑,听他細述江南風光。
「還有哪!杭州柳樹遍植,春風徐送,柳浪聞鶯,水閣別館,處處林立,包你流連忘返,不忍離去。」
「真如展兄形容的話,那小弟可要多待上一兩天了。」冷青棠笑道,心中卻暗自盤算今天可得找個地方安頓這醉鬼,等明天人酒醒了才能回去。大白天喝酒實在有點不倫不類,讓展雲熙的父母看見了可不好。
展雲馬滿意的點點頭,又灌了一口酒,隨便舉起袖子擦擦嘴角,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,把掛在馬背上的包袱拿起來模了模。「還好,沒被我弄破了。」
冷青棠見他如此小心,便問︰「有什麼好東西這麼寶貝?」這麼寶貝為什麼不騎慢一點?
展雲熙沒有回答,將包袱掛回原位後,提振起精神道︰「好罷,離家多年,咱們還是先回家看看好了。」
冷青棠無奈的閉了閉眼楮。「你不是說不忙,要帶小弟‘游歷、游歷’嗎?」
展雲熙很快的回頭,嚴肅地說︰「要玩總不能帶著這些東西吧?」他指了指包袱。
「很重要嗎?」冷青棠好奇問道,展雲熙以一種很正經的眼神,但在冷青棠眼底看來卻變成醉意朦朧的樣子點了點頭。
丙不其然,展雲熙的頭才剛剛點完,人就倒在馬背上,醉得不省人事了。
冷青棠嘆口氣,將黃馬的韁繩拿過來拉在手上牽引著,一面無奈地自言自語。「我還是找間客棧,好讓你在夢鄉里好好的‘游歷、游歷’吧!」
展雲熙一醒過來,頭痛便席卷腦海,撫著頭坐起身,眼角一瞥,冷青棠正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茶。
他下床向前兩步,將手撐在桌上,以一種很懷疑的口氣說︰「我們現在在哪里?」
冷青棠沒答話,倒了一杯茶給他。「冷大夫特制,解酒提神。」
展雲熙拿起茶一口喝干,又間︰「現在是什麼時候?」
「離展兄赴周公府邸下棋歸來約有四五個時辰之久。」冷青棠語氣略微好笑的說,要不是展雲熙酒量好,那壇「醉死人酒」怎麼可能只讓他躺上四五個時辰?要是讓釀那壇酒的薛老三知道了,肯定提刀來砍。
「唷?」展雲熙聞言哈哈一笑。「薛老三這次可又輸我了,什麼‘醉死人酒’,大言不慚。」
「你們這次又拿什麼做賭注?」冷青棠一向很少起鬧,只要在旁邊看就很樂了,薛老三與展雲熙是標準的不打不相識,話說展雲熙某回到薛家酒鋪去打酒,孰料喝了一口便呸了出來,薛老三看了不爽,兩人便打起架來,後來經他勸阻後兩人方才罷手,不過從此以後薛老三就開始致力于釀酒技術,偏偏展雲熙酒量奇佳,這兩個被冷青棠稱為宿世孽債的人,就這麼纏斗不休了好幾年。
「嘿!在商言商,他薛老三的‘醉死人酒’名不副實,從今爾後薛家酒鋪的所有酒器都得用我們窯場的貨,這主意不錯吧?」
冷青棠頗感好笑,但跳過這個話題後,只適︰「現在已經是酉時了,如果展兄急著回去的話,現在起身也還不遲。」說不定還能撈上一頓晚飯呢!
不過展雲熙卻揮了揮手。「晚了,太過麻煩,明天再去吧,反正我只說在這兩天會到,倒也不急于一時。」
冷青棠點頭。「如此甚好,反正此時你酒氣仍未消,現在回去也不妥。」
兩人算是達成協議,便在這間客棧歇息。
展家上下,正為了展雲熙要回來一事而忙碌不已,整理房間的,準備吃食的,打理衣物的,還有……安排婚事的。
這麼多事情除了婚事外,其他都得在這一兩天內辦好,方如蘭真是忙得人仰馬翻,但只要一想到愛子終要歸來,再怎麼辛苦也微不足道,展家上下越是熱鬧,便越是顯示出東廂房的冷清。
蕭清芷由秀兒知道了一些外頭的情況,心中深埋的往事,又被再度揭起,回憶褪了色,傷痛卻依舊鮮明。
她靠在窗邊,室內昏暗,只灑進一道月光,遠方傳來像是喜慶般的聲音,這麼晚了,大家卻都沒歇著,也許是他明天就要回來了,所以才這麼急罷?
她閉著眼楮便想靠在窗邊小憩一番,不意听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,不由得睜眼凝視月洞門口,有人走了進來,即使是背光看不大清楚,蕭清芷還是憑著身形認了出來。
「元熙二哥。」她從窗口走回桌旁,點起小燭,微弱的光暈在室內蔓延開來,展元熙跨進廳中,看到這副景象,心中一動。
「清芷,今天我忙了一點,遲遲沒來看你,你還好吧?」本來他只是想來踫踫運氣看她睡了沒有,沒想到她竟倚窗待他前來。「累了就該去休息,不用等這麼久。」
蕭清芷聞言微微愣了一下,她沒在等他啊!不過話還是沒說出口,元熙二哥畢竟是關心她,而且這不過是個小誤會罷了。
「我還不累,謝謝你來。」她謹慎地答,听在展元熙耳里的意思卻大不相同。
「以後我可得早點來,免得讓你等。」見蕭清芷微微笑著,展元熙忙將拿在手上的東西遞給她。「這是桂花梅子糕,樣子好看,吃起來也香,你可以嘗嘗。」
蕭清芷順手接過,放在桌上,展元熙知道夜色已晚,再留下去恐有不妥,便辭了出去,蕭清芷只站在門口相送,心緒卻馬上又飄了老遠。
那個人……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,還記得她這個跛子嗎?
而她,這個跛子,為什麼會自從听到他要回來的消息後便心神不寧、寢食難安呢?
即使平淡的日子仍一如往常,眉宇間依舊不動聲色,她的心卻比平常跳動得還要快速,還要熱烈。
這到底是……她輕撫自己胸口。「這到底是怎麼了呢?」
一聲幽微的嘆息,隨著燭光陡滅而沉默在孤寂的黑夜里。
休息了一晚之後,展雲熙今天可是精神飽滿,終于可以回家了,兩人騎馬上路,不過這回都是安步當車,沒有「飆」馬。
才剛到門口,馬上便有僕人進去通報,冷青棠料想排場不小,于是笑道︰「這回可真是沾你的光了。」
展雲熙卻頗不耐煩。「不過就是回家嘛!攪什麼名堂。」
冷青棠卻不以為然的說道︰「只是回家而已嗎?我記得我好像是順道來吃杯喜酒的。」
展雲熙還沒回答,大門就「咿呀」一聲打開,走出好幾位僕人,後面是展元熙快步跟了出來,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,走上前去喊︰「大哥!」
展雲熙看見是久違的兄弟,也高興的咧開嘴角。「才兩年沒見,你又長高許多。」他拍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友愛,心中卻不免感慨,果真是太久沒回家了。
展元熙卻在此時注意到大哥身旁的男子。「這位是?」
展雲熙看了好友一眼,仿佛這才想起有這號人物似的,等他開口介紹,話中竟夾雜著三分戲謔道︰「這位是解酒大夫冷青棠,不管你喝什麼酒,有他在保管千杯不醉。」
冷責棠好風度的不跟他計較,對展元熙抱拳示意。「在下冷青棠,除了解酒,也還會些旁門左道。」
展元熙知道江湖中人總是不拘小節,大哥一向喜愛結交朋友,因此也不以為怪,他讓開身子。「大哥,爹娘在里頭等你很久了,快進去罷,冷公子若不嫌寒舍簡陋,就多住幾天,好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。」
冷青棠暗里不免好笑,這樣大的房子叫「寒舍」?還「簡陋」?雖然是自貶之辭,也太過謙虛了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