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霸王之笑 第10頁

作者︰夏伶

「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。你呢?有沒有一點喜歡我?」

吳桂眼前一黑。

自己是睡了五天還是五年?怎麼一覺醒來,世上變了這麼多?

是了,他那天似乎……

想到昏倒前自己做的事,意識迅逮離吳桂而去。

此時,房門被粗魯地一把推開。

門口傳來曾英雄那絕對配得上英雄之名的雄渾吼聲。

「喔!賢弟終于醒過來了!愚兄這幾日白天想晚上也想,想的都是你那個好看的笑。來來來,再笑一次給我瞧瞧!」

意識抽離的最後一瞬間,吳桂恍惚中憶起父親追憶的敘述──

「我知道府里有很多下人在背後說我冥頑不靈,鎮日追求一個不可能成真的幻影,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,就連一次也沒有。二十年前雪山之上霸王的那個笑容,是我這輩子的轉折點,更是我日後登峰造極的來源,要不是霸王那驚天一笑,或許我現在還是個只知鬼混的小癟三……這麼一個照亮我一生一世的笑容,我怎能輕易放手?」

可他怎麼突然有了會被害慘一生一世的不祥預感?

床邊爆發的激烈爭吵,響應了他的疑問。

「你大呼小叫個什麼勁?吳桂需要休息!」

「妳的嗓門又比我小到哪去?妳閃邊,換我照顧他!」

「休想!吳桂是我的人!」

「哈!他是我的結拜兄弟!」

「他什麼時候跟你結拜了?」

「他又是什麼時候變成妳的人了?」

唉!前途……多難。

吳桂已經記不清,何時開始察覺到自己和別人似乎不太一樣。

──也許是八歲時,那次孩子們的秘密聚會?

同齡男童都忙著習字念書,負責教育他的夫子們卻是成天研究不知從哪得來的秘方,一有小成便興匆匆地實驗在他身上。

「小別,你喝的東西是什麼呀?紅稠稠像豬血似的。」當時的小吳桂還時常听到自己的名字自小朋友口中道出。

「夫子拿給我喝的,說對保養嗓子很有幫助。」小吳桂不知懼怕為何物,咕嚕嚕大口喝下那詭異的玩意。

「你又不是唱戲的,為哈要保養嗓子?」

「夫子說嗓子要好,笑聲才會好听。」小吳桂微笑,笑中已可隱約看出長大後被譽為風度翩翩的模樣。

──也許是十歲時,那場盛大的元宵燈會?

城里擴大舉辦燈會,居民全員出動,參觀這場十年難得一見的盛會。熱鬧的燈會中,小吳桂接連踫到好幾個小朋友。

「咦?小別的爹娘呢?」小朋友見面第一句話都是這個。

「我爹去拜見霸王伯伯,娘也跟著去了。」給夫子牽著手,小吳桂臉上掛著不應該出現在小孩子身上,只能說是溫文爾雅的微笑。

當小吳桂開始習慣性地露出那種大人般的微笑,卻在無形中與青梅竹馬的小朋友們拉開了距離。

──就是十五歲那次了吧?

當十五歲的少年吳桂帶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走在街上,鑽進耳中的話語一律以「常樂公子」開頭、以「您」提稱,並帶著可笑的尊敬時,少年吳桂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慢慢習慣過來。

那時的他已穩定了下來,不論何時何地,清俊秀氣的臉上永遠頂著猶如金字招牌的笑──沮文爾雅、風度翩翩的微笑。

花了十八年所養成的習慣,早已牢不可破。

然而,面對在自己床前吵鬧不休、彷佛在進行大聲公競賽的兩人,吳桂卻感到自己的嘴角已瀕臨邊緣。

「是你的大嗓門把吳桂嚇昏的!」

呃?如此滿懷關切的話語,竟是出自鳳衣之口。

「是妳吧!我進門的時候,他還好端端的!」

錯了,那時自己正是眼前發黑的當口,正是閣下的大小聲給了致命一擊。

其實吳桂早在這兩個活寶愈演愈烈的爭執中悠悠醒轉,見風頭不對,趕忙合上才張了一條縫的眼皮,假裝仍在昏睡之中,以為要是自己繼續昏下去,這兩位遲早會想起「病人勿擾」的禮儀,乖乖退出房去。

事實證明,他還是太女敕了。

兩位氣質風格都極為相近的人物,一吵起來什麼都忘了,愈吵層次愈低,怎麼看都像是兩個七、八歲的小孩在吵架,害他忍笑忍到內傷,又不敢露餡。

「吳桂是我帶來的,他當然是我的人。」

「呸!想出嫁想瘋了也不是這種干法。」

「你說啥?想娶本姑娘的男人排起隊來,可以將你這座破山寨足足繞上三圈!倒是你沒有人想嫁吧?」

「哼!只要我吹聲口哨,想嫁給我的人馬上會把我這座寶寨擠爆!」

「那就吹呀!」

「唔唔……哼,我要照看賢弟,沒空跟女人夾纏!」

「吳桂有我照顧,你給我滾!」

如此青睞,自己委實承受不起……吳桂有種想哭的沖動。

要是平常,得到他人表達好意情意,他會打從心底感激。

可現在呢?

在入贅途中被架了出來,忽然間風雲變色,得到女綁匪的愛慕。

再瞧瞧眼下的所在地──強盜窩,自己卻不知怎地成為寨主的拜把兄弟。

而他全身酸痛仍未消全,頸部傷口更是時癢時麻,不知幾時才能下床……就是想逃也爬不起來,狀態糟糕透頂。

最糟的是,眼前兩位全是武林中人,在江湖這種拳頭大說話聲音才大的混雜之地,就是有心婉拒他們的好意,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
想到寨主因示好被拒,忿而掄拳攻擊鳳衣的一幕,吳桂忍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
「吳桂好象抖了一下。」鳳衣的聲音。

「賢弟一定是冷了,我給他多拿條棉被。」

「你想熱死他啊?現在是春天,外頭暖得很。」

吳桂感到身上的棉被往上拉了一些。

「蓋被這點小事我也會做。」寨主冷哼。

棉被又往上跑了點,蓋到下巴了。

「我的人你少踫!」

吳桂耳朵以下全給棉被蓋得密密實實。

「我踫的是棉被,不是賢弟,而且賢弟也不是妳的東西,我打算請他留在寨里跟我作伴!」

被子倏地往上,蓋住了眼楮。

吳桂哭笑不得,不知是否該感謝兩人的抬愛。

正在不知所措,棉被當頭罩下,把他整個人包了起來。

接著,他身上多了個重量。

「呵呵,這下看你怎麼搶!」

隨著這聲滿心喜悅的清脆笑聲,吳桂發現自己不但被鳳衣壓得死死的,還被她靈恬的四肢緊緊纏住。

「好個不要臉的女人!賢弟等著,我來救你了!」

吳桂身上負重倏地消失。

「你居然敢把我扔到地上!」

「我還要把妳踢出大門,給賢弟清理門戶呢!」

「你敢?」

「我為什麼不敢?」

再也受不了這亂七八糟的爭吵,吳桂一掀棉被,坐起來就是一聲大吼︰

「統統住口!我又不是你們的玩物!」

這一吼,房里愣了一個,喜了一個,悅了另一個。

喜的、悅的當然是那兩個活寶,全都一把搶上,圍在吳桂身邊唧唧喳喳。

愣的卻是發吼者本人,合不攏的嘴直可塞下一個茶碗。

他居然發火了。

謗據下人的說法,除了剛出生時因哺喂過遲向女乃娘激昂嚎哭以示抗議外,他從來沒有生過氣,遑論扯開嗓門大罵出聲。

起初听兩人爭鬧,吳桂還抱著壁上觀的輕松;但想到眼下自己的處境,這份輕松隨之一變;等鳳衣鬧到他身上來,隨即點燃他的怒火。

原來,這麼些年來一點一滴累積起的不滿,已聚集成無法想象的巨量,宛如洪水般的洶涌思緒藏在內心深處,被他有意無意地忽略。沒有出口的積洪一旦決堤,心口周圍那淺淺的堤防根本無力阻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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