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寨主,請不要為難我們……」
吳桂提著一口氣,好半晌才擠出這幾個字。
片刻前,當曾英雄很不英雄地掄拳攻向鳳衣,吳桂雖是膽戰心驚,也在瞬間看出情勢危急,鳳衣一死,自己多半也是小命難保。
唇亡齒寒啊!面臨死境的強大威脅,激發了吳桂體內暗藏的潛力。
頭腦立即下達緊急命令,明明沒有力氣的身體也在一剎那間全體動員,配合無間地發出「霸王之笑」。如今,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盯著他,反而讓吳桂懷疑起自己臨危一試是否真的成功。
「我怎麼會為難你呢?其它的事以後再說吧,先給你療傷要緊。」寨主並未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。
「沒錯,你早該換藥了,再不把傷口清洗干淨,只怕會惡化得更嚴重。」跑到吳桂身邊的鳳衣也沒有察覺自己眼中閃爍的愛慕。
「讓我們也來幫點忙吧!老五,你閃邊去,由我來!」
爭著給吳桂抬竹架的幾名大漢眼看就要上演一出你爭我奪的戲碼。
吳桂這才月兌力地閉上眼。
要不是太費力氣,這種能在瞬間化戾氣為祥和的笑,還真該多笑幾次……
第四章
一笑解千愁這類勸導人們以笑養生的詞語在所多有,可是世上竟有笑上那麼一回,就得睡上一整天的奇事。
「出閣」前一天,吳桂頭一次完成霸王之笑。
真真是一笑功成萬骨枯!
日以繼夜研究法門秘方的眾夫子當場歡聲雷動,紛紛落下激動的淚水,還有幾人甚至抱頭痛哭,讓吳桂當場興起大丈夫應如是的感慨,有生以來頭一遭感到自己有了某種成就。
但代價在塵埃落定的瞬間倏然來襲。
上一刻還笑得開懷的吳桂,竟毫無頂警地栽倒在地。
這一睡,就睡了整整一晝夜,睡得吳家人心惶惶。
那時的吳桂,有著最充足的體力以及最佳的精神狀態,仍需睡個一晝夜,才能把耗費的精力補回來。
這次卻是在強弩之末的極糟狀態下,硬是撐出笑來。因此,在接下來的五天里,吳桂都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。
有時吳桂迷糊中睜眼,會見到鳳衣坐在床邊,滿臉擔憂地看著他,一見到他醒來,亮晶晶的雙眼立現喜悅的光芒。
原來鳳衣也有憂慮的時候,還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……
可惜吳桂疲憊的眼皮撐不了多久,在吃了幾口鳳衣端來的清湯稀粥之後,便會閉上眼沉沉睡去,錯過更多她憂急的神情。
鳳衣閑坐無聊,指尖便在吳桂臉上畫來畫去。
「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會睡的……曲神醫說你這爆睡與傷勢無關,只是太過勞累,身體一時無法調適……你做了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呀?」
自言自語著,鳳衣細細端詳吳桂。
沉睡中的他,玉琢般精致清俊的臉龐看來格外純稚。
鳳衣這才想起,他還比自己小上一歲呢。
可他前幾天在大廳上的那一笑,卻在瞬間笑出滿身的天地精華,教人怎麼也別不開眼,這幾天鳳衣一閉上眼楮,那說不出的燦爛一笑仍是歷歷在目,一次又一次地重復浮現。
想著,指尖漫不經心地沿著臉頰畫圈,如絲緞般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。
丙然是富家子啊!自己成天幫進幫出地打轉,哪有他這般細滑柔女敕的肌膚。
望著沉睡中的吳桂,鳳衣忍不住癌身親吻他的眼皮。
「……還是沒醒!小時候跟娘這麼玩,她都會馬上醒來哩。」鳳衣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。
想他早點睜開眼,真正清醒過來。
然後自己才能告訴他,
「我……好象喜歡上你了。」鳳衣在他耳邊輕輕說著。
身處夢境的吳桂沒有回答。
「我頭一次對男孩子這麼說,你好意思讓我唱獨腳戲嗎?」鳳衣嘟起嘴,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臉頰。
吳桂翻了個身,面向床鋪內側。
鳳衣不甘心地把他扳了回來,這回輕輕捏起他的耳垂。
「這樣你總該醒了吧?再不睜開眼楮,我可要用力掐下去了。」嘴上恫嚇,手上的力道卻輕柔如羽。
「唔……」吳桂往床里縮了縮,不喜歡這樣的干擾。
「你這麼喜歡睡,就讓你睡個夠吧。」見吳桂仍是大睡不醒,鳳衣也只能在一旁守著。
棒一天,吳桂好不容易恢復意識,第一個躍入耳中的就是鳳衣如釋重負的長聲呼叫。
「你終于醒了!」見吳桂的眼神重現清亮,而不是過去幾天偶爾睜開眼時的混沌無光,鳳衣高興極了。
「唔……」
鳳衣樂而忘形,吳桂這聲細若蚊蠅的申吟立刻被她歡喜的話語蓋了過去。
「你半昏半醒地睡了五天,五天耶!我還以為你要睡出病來了!幸好你醒過來了,不然我可要去找曲神醫算帳,他居然大言不慚,說你服下他的救命金丹,最多五個時辰便能恢復如常,結果呢?睡了五天不算,醒來的時間更是少得只夠你喝碗熱湯!」
「唔嗚……」申吟又強了一點。
可惜,興奮中的鳳衣其勢難擋,嘴巴一開便如長江大河二滔滔不絕。
「這五天里我做了不少事哦,像打掃你的房間,每天早上給你采鮮花……喔,這是曲神醫的建議,說什麼怡人的環境有助病體康復,我想了半天,這里能做的事實在挺少的,幸好這座破寨子里什麼都缺,後山卻是滿滿一山坡的野花,我就天天采了回來,插在水瓶子里供著。」
鳳衣一指窗格,窗旁的茶幾上擺著個花瓶,瓶中插了幾枝與賞心悅目相差甚遠的野花雜草︰
「瞧,那就是了。」
「呃……我想要……」
這聲比申吟要高出幾個等級的微弱呼喚,仍進不了鳳衣唯我獨尊的耳朵,可憐吳桂巴望鳳衣賞他一杯水解渴的願望,第三度落空。
「還有你那匹馬,真是頭難伺候的畜牲!我跟山寨的人說牠是你的馬,寨里的人想把馬牽進馬廄,那馬卻發了瘋似的一陣亂踢,踢傷了好幾個人然後跑掉。真是的,既然想跑,干嘛一路跟著馬車上山來?」
要不是渴到唇舌干裂,很難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,吳桂會這麼告訴她︰「我的馬就是在家里也只接受我的照顧,其它人根本別想靠近。至于逃走雲雲,那是絕無可能,不信等我走出山寨大門,妳就知道了。」
可惜他說不出半個字,只能搖著手掌,希望引起鳳衣的關注。
鳳衣的關注的確被挑了起來,對象卻是被風吹歪了的花枝。
「然後就沒什麼大事了……」她走到窗前整理花瓶,口中片刻不歇︰「啊,對了,那個寨主殷勤得很,天天跑來看你的傷勢,不過我看他八成不安好心,瞧他賊溜溜地盡瞄我就知道,鐵定還沒死了對我的這條心。」
如果吳桂有那麼一絲半點的余裕,多半會說出自己無法將「賊溜溜」這類的形容詞與那位草包寨主聯想在一起。
遺憾的是,他只有渴得喘氣的份。
「不是我要自夸,在家鄉我可是搶手得很哪!多少人看我伶俐可愛,上門求親來著,少說也有二十幾家呀!」將花枝扶正後,鳳衣雀躍地蹦回床邊︰「現在我只能感謝自己當初決定逃婚,要不然怎麼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?」
吳桂昏了五天,五天來只是時斷時續地進了些稀粥熱湯,一醒過來,對水份的渴求支配了他的心神,緊接著就是洶涌如潮的饑餓感排山倒海席卷而來,連撐著眼皮的力氣都要用盡了。
餓得發昏的吳桂,沒有留意到鳳衣在他身邊悄然坐下,握著他因饑餓而乏力的右手,以他從未想過會從她口中听到的溫柔神態,深情款款地對著他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