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**
被喜帕遮住視線,孟歡走得有些踉蹌,好不容易離開眾人的目光,她馬上伸手扯下喜帕。
唉!掀喜帕原該也是新郎的權利啊!
因為眼中滿是淚水,她跌跌撞撞的沖入貼滿紅色雙喜的新房,跌坐在大床上。
被了!她該慶幸爹娘看不到這羞辱的一刻,否則依爹爹的個性,怕不鬧得滿城風雨才怪;不過,話又說回來,若是爹娘還在,她又何須忍受這一切?
孟歡揪緊被子,她直直地瞪著大床上的鴛鴦枕。
多諷刺呀,連鳥禽都雙雙對對,為何人不行呢?
叩--叩--
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。
孟歡很快地坐直身子,拭去臉上殘余的淚珠,深吸了幾口氣,穗住紊亂的情緒後,才揚聲問道︰「誰?」
「是我,小青。」門外傳來細微的回答。
「哦,進來吧。」
門輕輕地推了開,一名約莫十三、四歲的丫環走了進來。
嫁進了商府她自然無法好好照顧孟家老宅,所以她特別請求孟伯幫忙,而且為了不拆散他們一家三口,她執意留下冬雪。小青是她到這兒後,商伯母找來伺候她的丫頭,年紀雖小倒是挺機伶的。
「夫人,小青是來伺候您更衣的。」放下手中的托盤,小青將盤中的甜湯、交杯酒依序擺上桌後,轉身對孟歡說道。
孟歡輕點了下頭,緩緩站起身子,由著小青幫忙月兌下嫁裳。
洞房花燭夜由著丫環伺候更衣,這樣悲哀的新娘子,除了她以外恐怕沒有第二人了吧?
她靜默地依著小青動作,待換上落軟的睡衣後,又在小青的示意下坐在床沿。
「夫人,祝您早生貴子。」小青端來桌上的八寶甜湯,她聰明的對這位新夫人臉上明顯的淚痕視若無睹,喃喃地說著吉祥話︰「和少爺百年好合……」
孟歡輕呷一口甜湯,毫無感覺的咀著蓮子桂圓。
早生貴子?百年好合?沒有新郎倌的新娘子,恐怕很難做到這些吧?
原本她以為商中逸也對她有情,才沒有拒絕這婚事,豈知,他壓根兒連回來參加「他」的婚禮都不屑,她想不消多少時間,大概整個城里都會傳遍她孟歡教新婚夫婿惡意遺棄的消息吧?
孟歡想得入神,冷不防教人口的甜湯嗆了一下,掩口痛苦的咳了起來,小青則是趕忙接過碗,輕輕拍撫著她的背。
「夫人,您不要緊吧?」
她搖著頭,勉力咽下喉間的搔癢,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︰「沒……沒關系,謝謝。」
「別和小青說謝,是小青伺候不周才讓夫人嗆著的。」小青轉身擰了條濕手巾,幫她拭著額間的冷汗。「舒服些了嗎?」
雖然伺候夫人的時間不久,但是她是真心喜歡這個漂亮溫柔的新主子,因此,看到今天婚禮上夫人所遭遇的一切,也就分外覺得難過。
雖然她年紀小,但是她也明白一生中只有一次婚禮,教夫君如此冷落,想必夫人心中一定不好過吧。
孟歡長長吁了口氣,才覺得胸口舒服了些。
她疲累的睜開眼,輕聲說道︰「小青,我有些累了,想早點歇息。」
一整天這麼折磨下來,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精力,現下,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,來沉泯所有的悲傷,畢竟,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下去的。
听到這話,機伶的小青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小青走到桌邊,斟了兩杯香味四溢的女兒紅,「夫人,這交杯酒……」
孟歡良了一下,臉色益發慘白,就連上了胭脂的紅唇,都褪了顏色。
是呀,她怎會忘了,還有交杯酒呢?
孟歡柔女敕的唇瓣輕頭著,她小聲說道︰「放著吧,我一會兒再喝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見小青還想說些什麼,孟歡態度強硬的重說了一次︰「小青,我累了。」
「我……好吧,夫人,您要記得喝喔。」老夫人千交代、萬交代要她好生著伺候夫人,她可不能有半點閃失。
「嗯。」
她勉強揚起唇角,目送小青出了房間之後,淚水迅速地迷蒙了雙眼。
交杯酒?無人與她交杯,這酒有什麼意義呢?
孟歡跌跌撞撞地撲到桌邊,淚眼迷蒙地注視著交纏著龍鳳的酒杯,猛然舉起一只仰頭飲下。
濃烈的醇酒從喉頭一路燒下,彷佛欲將她的五髒六腑燒盡,一整日皆未進食的她承受不起烈酒的刺激,胃髒微微發疼。
孟歡伸手撫著肚子,不勝酒力的她視線開始模糊,俯身趴在桌上,她模索著將別一只酒杯湊近唇邊。
今夜就讓她嘗嘗一醉解千愁的滋味吧,但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心好痛、好痛……
****
人煙稀少的郊道,一匹馬毛黑亮的駿馬正卯足全勁向前奔跑,所經之處,莫不卷起滾滾黃沙,氣勢十分驚人。
馬背上的騎士不是別人,正是不知自己為何莫名其妙地成了親的商中逸。
荒唐!真是太荒唐了,打他出生以來還沒听過這種強迫娶妻的事呢,娘也太胡來了,怎麼可以沒有經過他同意,便幫他娶了一個媳婦兒呢?
算算日子,婚禮在前兩天就該舉行了,他可以了解娘是故意選在他來不及趕回府的時候將婚禮辦妥,免得夜長夢多。但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忍受沒有新郎的婚禮?她以為這樣就可以穩坐商夫人的寶座嗎?哼,想必又是一個另有所求的女人吧?
思及此,商中逸忍不住蹙起浪眉。
他壓根兒不相信娘在信中所寫的,說什麼新娘子有閉月羞花之姿,面如芙蓉、眉如遠山、眼如晶星、唇如柔瓣,他見了定會大吃一驚、驚喜莫名……
依他所見,娘那舌粲蓮花的口才,花臉也能被她說成西施!畢竟,一個十八歲尚未婚配的女子,實在讓他無法期待太多。
不是他自夸,自他十五歲後身邊就不曾缺過女,不過他太了解那些女人的企圖了,雖然他貌比潘安,但是如果少了商家的庇蔭,那些女人也不會像聞到香蜜的螞蟻般前僕後繼吧?
商中逸自嘲一笑,他單手握緊,自懷中抽出前些時候接到的家書。
滿滿都是字的一張紙中,居然沒提到那女人半點兒身家背景,想來不是什麼正經姑娘,該不會是他那向來驚世駭俗的娘親從哪兒撿回來的吧?
冷嗤一聲,他伏低身子,強健有力的雙腿用力一夾馬月復,瞬間揚起滾滾黃沙。
自他成年以來,娘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出些「紅妝宴」的餿主意,巴不得他早早成親,但是鬧歸鬧,心疼兒子的她還是有分寸的,從來不曾像這回,居然擅作主張就把人帶回府去,而那女子還同「自己」成了夫妻呢!想來這女人也是有些本事,才會將娘哄得團團轉。
強勁的風沙迎面撲來,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楮,為原本溫文儒雅的面容,添上一抹凶狠。
烈日當頭,曬得人頭暈眼花,但是商中逸依舊一個勁兒地駕馬狂奔。
歡兒?這名字有些耳熟,八成是胡同里哪個姑娘的名字吧?
商中逸執意眨低還未見面的「妻子」。
他倒要看看這個甘心承受這般侮辱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?
她是為名,或是為利?
****
「爹、娘,請用茶。」
孟歡雙手奉上香氣撲鼻的碧蘿春,她羞得幾乎不知道該把視線投向何處。
太丟臉了,天底下大概沒有哪個新婦會在洞房花燭夜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,連晏起奉茶的規矩都忘了,虧得爹娘好耐性,在廳里閑話家常等了她半天。
方若綺喝盡醇香的茶後,她暗地里推了商定天一把。
「相公,你剛剛不是說鋪子有事要你去處理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