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避她這麼告訴自己,但是,卻止不住因為這話接踵而來的雜七雜八的思緒,以及悄悄飛上天的心。
哪個女孩兒不喜歡自己是漂亮的?但頭一次听見有人稱贊她好看,聶小舞竟覺得感傷多過開懷。
他真是一個好人,願意對她說這樣的話。
低下頭,她輕輕道︰「謝謝。」
莫測高深地看著她,藍雋皓眉頭微微蹙起又很快的放松。
「你不相信我說的話,是嗎?」這話直述的意味多過疑問。
搖搖頭,聶小舞不發一語。
她不是不相信,而是無法相信,十六年來處處遭受排擠的日子已讓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。
看著她好一會兒,藍雋皓突然說︰「我從來不說違背良心的話。」
語畢,他利落的翻身下馬,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。
「今天來不及到鎮上去投宿了,就在這兒扎營吧。」
愕然地看著他走進樹林里,聶小舞僵在馬上無法動彈。他生氣了嗎?就因為她看輕自己?
看著他寬闊的肩背,聶小舞迷惘了。
從來沒有人在乎她,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,藍雋皓的反應教她不知所措,而心底緩緩升起的暖意,更是陌生得緊。
「你剛剛和爺說了什麼,怎麼他看起來不太高興?」見爺突然走開,春喜慌忙上前詢問。
「我……」她張開口,卻不知道說什麼。
她自己都糊涂了,怎麼說呢?
搖搖頭,她輕蹙蛾眉。「我……下去……」
她帶著懼意低頭看了看地面,懇求地看向春喜。
見她這副模樣,一時半刻間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,春喜一邊下馬,一邊嘀嘀咕咕地說︰「待會兒放機伶點兒,別再亂說話了,惹毛了爺大家都不好受。」
真不知道這乞丐婆有什麼能耐,能教性子冷靜的爺動肝火?
藉著春喜的幫忙她笨拙地翻身下馬,看著藍雋皓離去的方向,她怔怔地發呆,模模糊糊地听著春喜咕噥︰
「別看了,爺不是你高攀得上的,听我一句話,奴才命就是奴才命,別夢想麻雀變鳳凰……」
奴才命?
苦澀地咀嚼這三個字,冷不防一陣強風吹過,霎時吹亂了她的發,也吹皺了她的心……
☆☆☆
黑夜很快就降臨了,白日看來風景怡人的野地,此刻多了絲詭異和危險的氣氛。三人圍坐在火堆旁,除了干樹枝燃燒發出的必必剝剝聲、以及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野獸的號叫外,沒有任何聲響。
瞪著火舌,藍雋皓緊蹙眉峰,表情冷峻。
他以為在老家伙的訓練下,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激起他的情緒了,現在他才知道,自己根本無法做到無心,起碼,對她不行!
撥了撥火堆,零星的火花四射,為深沉的夜色平添一抹絢麗。
他一向不喜歡忽視自己的感覺,此時此刻當然也不必破例,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怎會在乎她?
是的,就是在乎,他想了一下午才為自己的失常找到了一個理由。
若不是在乎,他不會允許她的接近,更甭說和他共乘一騎;若不是在乎,他不會生氣她的認命、她的自輕;若不是在乎,他不會該死的注意到坐在遠遠一角的她正不停地顫抖。
「冷嗎?」他突然抬頭看向聶小舞。
夜晚的氣溫陡降,他坐在火堆旁都感覺得到絲絲涼意,更甭說刻意坐離他遠遠的聶小舞,瞧她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的模樣,活像只被遺棄的小狽。
不待她回答,藍雋皓又開口︰「過來。」
怯懦地看著他,聶小舞咬著牙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穩如常。「不、不用了……我坐在這兒就行了……」
悄悄低頭呵了口熱氣,她忍不住又瑟縮了下。
呼,怎麼會變得這麼冷?拉拉自己身上單薄的衣裳,聶小舞凍得有些發昏。
從小她就怕冷,每到冬天總是把自己裹得像顆球,還是忍不住發抖,她沒想到這個季節就如此凍人了。
不過,比起身體上的寒冷,藍雋皓給她的沖擊更大,下午他對她說的話猶清楚地在她耳邊縈繞,讓她莫名的害怕接近他。
春喜說得對,主子和奴才的差別何止雲泥,她不該對他說的話有任何多余的聯想,但是,想得容易,情感卻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,起碼,她就控制不了一接近他就開始紊亂的心跳。
見她寧可忍受刺骨寒意也不願靠近些,藍雋皓有些動怒;他拉下臉,冷冷的凝睇著她。
「隨便你,別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就好。」
蠢女人,等明兒犯風寒就會知道自己的愚蠢了。
憤然的再往火堆內丟入幾截枯枝,火舌一下子竄得老高。
雖然火堆燒得更熾了,但是,他冷肅的語氣讓溫度又下降了些,聶小舞惶然地縮在一旁,不明白她又怎麼惹他生氣了。而隱隱察覺兩人之間微妙變化的春喜則是聰明的閉緊嘴巴不作聲,一雙眼楮骨碌碌地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。
太不對勁了,光是今兒個他就在爺眼里看見兩次明顯的怒火,真不明白爺既然不喜歡她干嘛帶她走?
坐得挺直,藍雋皓雖然強迫自己看著火堆,眼楮卻老是無法控制的朝一旁瘦小的身影飄去。
懊死,她干嘛抖個不停,不搖散自己不甘心嗎?
莫名其妙地生著悶氣,藍雋皓手中的長樹枝無意識的翻攪,讓火燒得更旺。
都什麼季節了,她的包袱中竟沒有一件保暖些的衣裳,她打算穿著身上那件破衣裳過冬嗎?
挑剔的看著她,藍雋皓無法克制地低咒。可惡,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,他干嘛這麼雞婆?
握緊拳頭,他強自壓下欲和捉她過來火堆旁的沖動,冷冷地看著她。
「爺。」春喜驀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凝視。
藍雋皓轉過頭,不發一語的看他。
「山雞烤好了。」先前他在林子里捉的山雞經過一番燒烤,散發出濃濃的香味來,他仔細的用刀子將汁多肉鮮的腿部割下,遞給藍雋皓。「爺,你嘗嘗。
接過雞腿,藍雋皓張嘴咬了一大口,注意到一直縮著身子的聶小舞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。
「爺,如何?」
點點頭,藍雋皓直直地看著聶小舞。「餓嗎?」
猛然被他一問,聶小舞霎時紅了臉,垂下頭來。
真丟人,她居然眼巴巴地瞪著他手中的食物瞧,活像一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,他肯定要像其他人一樣討厭她了。
羞慚地瞪著地面,她自憐地嘆了口氣。看來,她這一輩子是不可能月兌離賤民這種身份了。
見她久久不回答,藍雋皓再度開口︰「想吃嗎?」
想,不過她還有自知之明,明白新鮮的食物得等主子享用完才輪得到她;是以,她搖搖頭,正要拒絕,冷不防餓極的肚子發出一串咕嚕聲。
揚揚眉,藍雋皓低聲道︰「過來。」
「……」
捂著肚子,聶小舞的臉熱得簡直可以煎蛋了;她個性向來直率,想說什麼、想做什麼絕不別扭,但是,在藍雋皓面前她就是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灑月兌,光是想到剛剛那一串不雅的聲音,她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。
把頭搖得像只波浪鼓般,她固執地低喃︰「爺請先用,小舞待會兒再吃。」
太多次的經驗讓她知道每個人都不願和她同桌吃飯,即使她把手、臉洗得再干淨,他們還是有借口嫌惡她,嫌她身上有股酸菜味兒、嫌她長得一副窮酸樣兒……她理所當然的認為藍雋皓也是這麼想。
不自覺的又往後縮了縮,她不想自己影響他的用餐,畢竟他對小四有恩。
「你——」
看著她又退開了些,幾乎隱身在黑夜中,藍雋皓怒極的瞪著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