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嘆什麼氣?"
今天已經夠倒楣,丁峻還膽敢在他面前嘆氣,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。
搖搖頭,丁峻答道︰"我在想她能支撐多久。"
瞧他這副吃人的模樣,那小丫頭的膽子沒練大點是不行的。
"什麼意思?"
"你去照照銅鏡就會明白。"
去!又不是姑娘家照什麼鏡子。
白凌飛低嗤一聲,斜眼睨他。"我給過她機會,足她自己賴著不走,就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。"
"是嗎?"輕撫著下巴,丁峻饒有深意的淺笑著。
游戲才剛開始,鹿死誰手還不知道!
看著他的笑,白凌飛只覺得刺眼。"你夠了沒?沒事快滾。"
這些家伙都靠不住,事情發生時淨會扯他後腿,損友!
點點頭,丁峻從容的站起來,不慌不忙地說︰"這幾日我有事要辦,幫我問候伯母。"
"你自己不會去問候?"白凌飛瞥扭地說道。
說謊也好、裝病也好,短時間內他都不想再踫到娘,否則,誰曉得她又會想出什麼新點子玩他。
溫和地笑笑,丁峻往門口走去。"我走了。"
曾幾何時,生性淡漠的他也學會交代行蹤,物換星移、人事交替,天底下本就沒有太多信念可以堅持。
"不送。"
听到白凌飛平板的聲調,丁峻停頓了下。
"小心她。"
基于朋友情誼,提醒他一下也是應該的。
白凌飛條地轉頭,瞪著丁峻消失的方向。
他?她?
丁峻沒頭沒腦丟下這話是什麼意思?
※※※
鮑雞啼聲未歇,離主宅有一小段距離的下人房開始騷動,窸窸窣窣的梳洗換衣聲在暗藍的夜空下听來分外清楚。
"動作快點,聲音小一點!"
避理丫頭們的管事嬤嬤撐著發福的身軀,立在房門口小聲吆喝著,一雙利眼快速掃過打點完畢的丫頭們。
和往常一樣,雞鳴即起是丫頭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定,她們得趕在主子們起床前把庭前花園整理一下、起火燒水,準備待會兒讓主子們梳洗。事情雖然不多,但是,白府佔地恁地遼闊,是以,做起事來也分外辛苦。
"咦,苓丫頭呢?"
避事嬤嬤照例清點人數,馬上發現漏網之魚。她眯起眼,想都不想便大步走到床鋪前,熟練地一掀被,雁苓蜷縮著像只小蝦米般的身軀馬上出現。
"懶丫頭,起床了!"她低下頭在雁苓耳邊大吼一聲,順勢伸出手將她提起來。"懶骨頭,都什麼時候了?你還睡?該起床干活了。"
突如其來的寒意及吼聲讓她瑟縮了一下,雁苓皺皺眉,終于緩緩睜開眼楮。
她意識渙散地看看管事嬤嬤,嘴里不清不楚、睡意猶濃的咕噥著︰"我……我好困……再讓我……睡一會……"
"不行!"
見她說著說著眼楮又要眯起,老嬤嬤茶壺架勢一擺,丹田一用力便吼了個驚天動地︰
"懶丫頭,你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呀?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干活,怎麼,你以為躺在這就有人替你端茶奉飯呀?真是搞不清楚狀況!少爺一向早起,你還不快準備準備,誤了事讓少爺等可有你好受的。"
真搞不清楚夫人在想些什麼,服侍少爺的工作是一件多慎重的事,難得少爺開口要個丫頭,她手下多的是既漂亮又能干的女孩,偏偏挑上這個好吃懶做兼笨手笨腳的懶婢。她真擔心這丫頭做不來這份工作,到時不但她自己遭殃,連她這個管事嬤嬤都少不了責罰。
這麼一想,她更是吼得起勁,肥短的手指頭也毫不留情地用力捏她一把。
"臭丫頭,你給我立刻睜開眼楮梳洗打理,捧著水盆到少爺房里去,否則,你看看我怎麼對付你!"
這丫頭不曉得是哪兒來的,一天到晚闖禍也就罷了,從沒見過哪個當丫頭的像她這麼好吃懶做,每天早上總要她大發脾氣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。昨天听到她家那個死鬼說這丫頭闖了大禍,本以為她會被趕出去,想不到是撿了個更好的差事做,真是不明白夫人為什麼要讓這種懶丫頭留下。
她一邊想著,捏住凝脂皓膚的手指也愈加用力。
這一招果然有效,雁苓驚叫一聲,睡意全消的跳起來。
"大膽刁民,竟敢對本公主不敬!"
案王和兄長的寵愛保護讓她鮮有機會對事情表示不滿,但是,不發火並不表示她不會生氣,被惹毛了她照樣治罪。
捂著紅腫瘀青的雪臂,雁苓痛楚地凝起秀眉,瞪大眼楮看向罪魁禍首。
懊死的老巫婆,下手一點都不留情,痛死了啦!
被這一吼嚇了一跳,管事嬤嬤愣愣地看著雁苓的臉。有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這懶丫頭真是高不可攀的公主,但是,瞧見她破舊不堪的衣裳,理智馬上回籠,趾高氣揚的開罵︰
"公主?哈,我倒沒瞧過哪個公主像你這般狼狽,我看……是乞丐公主還差不多!臭丫頭,你別在那兒做白日夢,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輩子只求有吃有穿就不錯了,了不起再找個好人家嫁去,至于公主……夢里想去吧!"
"我──"
听著她苛刻的言詞,雁苓俏臉轉白,正想厲聲反駁之際,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,嘴張了張終究沒發出聲音。
不行,忍耐、忍耐,如果她不想這麼早回宮去、如果她還想繼續走走看看,這口氣一定得吞下。
就當作瘋狗亂吠吧。
瞧她一臉若有所思,老嬤嬤又吼了起來。
"還愣在這兒做什麼?干活去!"
※※※
練武之人素來淺眠,是以,在她捧著水盆搖搖晃晃踏進房里時,白凌飛已然清醒。
他警覺的伸手握住床邊的長劍,以防不時之需,待聞到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,才放松下來。
是她!
他不動聲色的側躺著,微眯著眼注視雁苓的動作。
"哎呀!"
雁苓齜牙咧嘴的猛抽氣,發出今早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哀聲。
天色還灰蒙蒙的,她捧著沉重的水盆一路跌跌撞撞往白凌飛住的"悠心樓"來,不但撞痛了身子,還灑掉了大半盆水,而剛剛這一撞讓所剩不多的溫水剩下更少了,她忍著痛端穩,不敢叫出聲來。
斌為金枝玉葉,甭說是水盆,連茶壺她都沒端過,當丫頭這幾日真難為她如此刻苦耐勞。不過,她也總算知道每天早上自己梳洗用的水盆有多沉重,真不知宮里那些丫頭是怎麼端著它們還能優雅的健步如飛?
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房間多了個小水窪,白凌飛在心里低咒一聲。
懊死,那條顏色鮮艷的長毛地毯可是他上回帶商隊出京遠從北地帶回的,被她這麼一搞全完蛋了。
笨蛋!
低罵了聲,他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自己靜下心來。
這就是他向來禁止別人進入他的房間的原因。房里有許多他藉著工作四處收集來的藝品珍玩,雖不至于價值連城,但是每一樣都是極有意思的小玩意,教這丫頭不經心的東撞一下、西踫一下,沒兩天就鐵定全報銷。如果她夠聰明,就該乖乖待在原地別動,否則,別怪他發火。
雖然盆中的溫水所剩無幾,但是,沉甸甸的銅盆仍有相當的重量,雁苓苦著臉捧著,細瘦的胳膊忍不住打顫。
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,看樣子白大哥不可能這麼早醒來。真搞不懂管事嬤嬤干什麼要她們這麼早起,害她不但睡眠不足,還得在這兒罰站,要不是管事嬤嬤三申五令要她們端著水盆好好候著,她真想坐下來休息一下。
以前在宮里她老是羨慕丫頭們可以隨心所欲的談笑游玩,而自己為了端正女孩的榜樣,只能鎖在房中彈琴唱曲;這幾天下來,她才發現丫頭的生活一點都不好過,工作量既多,無時無刻還有一雙管家銳利的眼楮在你身後監視,一個不慎就會挨罵,想到之前自己老是被訓的情景,雁苓還心有余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