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的想法才躍上心頭,他自己使譏誚的冷笑出聲。
三十二年來,他腳下的每一步,都經過深思熟慮的設計與安排,事情一經大腦決定,百分之兩百就成定局。
他不懂什麼叫意外,他也不曾讓任何意外阻撓他的任務。
然而,在他還來不及決定要不要把她納入羽翼下時,她就這麼橫沖直撞的跑進來了——小憂,是他最甜蜜也最矛盾的「意外」。
本咕——哈哈哈——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發出震動。
司徒靖抽出電話。「喂。」
「大師兄,是我,硯。」
沒有對待外人的淡漠,他關懷的問︰「度假愉快嗎?巴黎和小愛都好吧?」
話筒那端傳來絕硯鏗鏘有力的聲音,內容大意不外乎是詢問他近況如可。
「嗯。」對方不知說了什麼,他沉吟半晌,支吾的回答︰「呃……不了,你們盡情去玩,我在這里等你們回來沒關系。」
絕硯夫妻,和稍晚將與他們會合的麥遠勛、辜湘曉小倆口,力邀他一塊兒到希臘度假,好彌補這段時間他們對他的冷落。
話筒那端挾著呼呼海風,絕硯再度出聲。
司徒靖沒應聲。倘若他去了,小憂想必會很寂寞……憶起她水汪汪的大眼,總盈滿渴望陪伴卻不敢要求的光芒,那份堅強狠狠蜇痛了他的心!
「我不去。」他語氣堅定。
絕硯一愣,待回神,勸了他幾句無效後,才納悶的掛上電話。
行動比理智更快了一步地奔跑下樓,司徒靖抓起桌上的鑰匙,大手還未模到門把,他便已開始後悔了。
他這是在干嗎?
頹然倒在古董大花瓶前,他的表情寫著千萬話難。
想去找她,又怕打擾;不去找她,惶惑的心又不肯平靜。
他該拿她怎麼辦?
小憂正值雙十年華,而他足足大了她十二歲,說什麼追求、說什麼戀愛,皆是可笑且不切實際的想法。
年少輕狂的日子已過,這樣的他,有資格帶給她快樂嗎?
當他懷抱著滿月復心事,打算折回空中花園喝酒時,尖銳的門鈐聲陡然響起——司徒靖反射性的拉開門,卻在睇見門外的可人兒時,震驚得當場呆住!
「你……」熟悉的米老鼠面具映入眼簾。
「吵到你了?」小憂呵呵笑問。
「沒有。」他搖頭,拿掉她的面具,閃身讓她進屋,粗嘎的嗓音在夜里听來更低沉幾分。「怎麼來了?」
她可憐兮兮地睜大水盈盈的眸子說︰「睡不著。」
司徒靖默然。她睡不著的原因,可是因為他?
不敢想。怕多想了,自己的感情會先潰堤。
「你要出去?」小憂看到他手里的鑰匙。
他又搖搖頭。怎麼能告訴她,他本來想去的地方,是她那里?
無措地搓搓發冷的手腳,她見他的臉色不對勁,心想他也許有重要的事情要持辦吧!
「我看……我還是回去好了。」三更半夜的,她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他,似乎有失莊重。
「你……」司徒靖拉住她,對上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楮,霎時整顆心都融化了。他柔聲問道︰「要不要去看星星?」
小憂沒有一秒的遲疑,微笑頷首,反手勾住他的臂膀,快樂的說︰「好!」
「等一下。」他讓她在玄關等待,徑自邁步回屋內。
「啊?」
一會,一件長外套落在她肩上。
司徒靖仔細的替她扣上鈕扣,溫柔的說︰「今晚的風大,多帶件衣服比較好。」
她的薄外套下,只有睡覺穿的短褲、短袖上衣,難怪她剛剛會冷得直打哆嗦。
「謝謝。」他好細心。
「我們走吧!」
兩個鐘頭後,他們來到基隆海岸。
「哇!美呆了!」小憂贊嘆。
一輪皎月高掛夜空,繁星隨意點綴在黑色天幕上。海岸之夜,總是有著一種魔力,使人容易卸下心防。
「上來。」向附近的捕魚人家租了一艘干淨的船只,司徒靖啟動引擎,探手伸向她。
小憂漾出甜笑,笨拙地伸出一截瑩白皓腕,交到他可信賴的厚掌中。
他挑起一邊的眉毛。「你冷?」她的小手好冰。
「不會,這件大衣很溫暖。」而且有他的味道,嘻。
司徒靖似乎不太滿意她的回答。等她坐上船後,他又把她方才露出來的手塞回大衣底下,並月兌下自己身上的那件,不容抗拒地將她里成一粒小粽子。
司徒靖設定好小船的航行方向,朝船艙左側漂亮的一個後空翻,人瞬間已安安穩穩地仰躺在甲板上,觀賞著絢麗的夜景。
小憂也想學他那樣做,可是一來她的身手沒他好,二來她現在被兩件長大衣緊緊困住,別說是活動自如了,她要走幾步路都頗為困難!
「司徒大哥……」眨著渴望的大眼,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模樣,像極了一只迷途的南極小企鵝。
好可愛!
雙掌托住她的腰身,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抱起她,解下那兩件長大衣,一件鋪在甲板上,一件覆蓋在她縴弱的嬌軀上。
「好多了,謝謝。」小憂沖著他憨憨傻笑,出門時隨意攏起的長發不小心散開,披了滿肩。
司徒靖克制不住地撫上她柔軟的發絲,而她就如同一只正被主人眷寵的波斯貓,慵懶的打了個小呵欠,便自動自發地移進他溫暖的臂彎里。
「你的頭發好長。」他呢喃。
「對、對呀,上了高中就不曾剪了。」情愫暗涌,小憂因他清楚的心跳聲,以及十足陽剛的熱力,悄悄紅了臉蛋。
「很漂亮。」司徒靖發自內心的贊美道,修長十指忘情流連在她柔滑的發絲當中,愛煞了她健康、有彈性的長發。「你怎麼沒染頭發?」他突然問。
撐起身子,她瞪大美眸的反問︰「你認為染發比較美?」
「不。」眷戀的雙手徘徊不去。「你這頭烏黑直發好看極了。」
「我也這麼覺得耶!我不喜歡染發,我喜歡讓頭發維持它原來的樣子。」所以她不剪、不修,任它一天天變長。
「嗯。」他也喜歡。
「司徒大哥,」小憂輕喚,「我們來聊聊天嘛!」
司徒靖扯出一抹淡笑。他們剛剛不是已經在聊天了嗎?
「嗯。」他不可能拒絕她的要求。
「你沒有兄弟姐妹嗎?」踢掉球鞋,她隨口問。
「我有三個師弟。」他一本正經的回答。
「不是啦!」她踢他。「我是說親生的兄弟姐妹啦!」
他壓住她不安分的玉腿,「我……不曉得。」
「不曉得!?」小憂又撐起身子,美眸瞪得更大。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
「我是孤兒。」
「哦……對不起。」
司徒靖不以為意的笑笑。孤兒的身份不可恥,他有慈祥的師父、有親愛的師弟們,不就等于擁有一個家?他自詡是一個幸運的人。
雪白柔荑滑上他的臉,小憂褪去玩笑的面孔,帶著幾分認真、幾分困惑的問︰「你恨過他們嗎?恨他們生了你卻不負責任、恨他們無情的丟下你?」
月色迷蒙,遙遠的星子閃爍,乘著海風的心情,浮著一半,沉了一半。
這是在問他,還是問自己?
她說過,她的雙親都過世了……
「我不恨。」師父教導他的人生理念,是豁達、是寬容,司徒靖從不輕易去定誰的罪,他情願幻想他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。
「你呢?說一點你的事給我听。」大手繞過她,搭在她縴弱的肩上。
小憂偎緊他。
「其實,我說了謊。」她坦言︰「我媽媽……她還活著,但是……我不知道她在哪里。」
美麗的小臉充滿哀傷。「我爸爸去世後,我媽媽不堪長期被銀行逼債,情緒時常處在崩潰邊緣。有一天傍晚,我放學回家,看見她忙著收拾行李……」溫柔的給她擁抱、給她力量,司徒靖並未打斷她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