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美死了……她來不及長大,是你書死了她、害死了阿祥、害死了我……」湘曉將滿腔恨意一古腦兒的發泄出來,嚇壞了在場的其他三人。
奔正郎萬萬沒有想到,那一時的錯誤決定,會讓他從此失去這個女兒……他是為她好呵……
「湘曉……」謝蘭泣不成聲。
「你們走吧!當作沒有生過我,反正——辜家人的標準,我永遠無法達到!我是誰?我只不過是個愛玩車、不學好的壞女孩罷了!」
把整顆頭顱埋進棉被中,不看也不听,她好累好累了……別再來煩,她不希罕辜家任何一樣東西!包括愛!
「小香菇……」麥逸勛伸出暖呼呼的雙掌攬她人懷。
「嗚嗚……」直覺地攀附熟悉的胸膛,湘曉反手抱住他,宛如她是那即將溺斃的人,而他是漫漫江海中唯一的浮木。
在他溫暖的懷抱中,她不想再假裝了……就讓忍耐多年的淚水一次泄洪吧!
「乖。」輕輕拍撫著她抖動的薄肩,麥逸勛臉上的表情是絕對的溫柔。
活了快三十年,他從來不知道,自己的臂彎能為別人擋成一座堡壘的感覺,如此可貴……付出,原來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得到。眼見這里再找不著說話的余地,辜正郎和謝蘭紅著眼,黯然離開了病房。
第八章
幾天後,湘曉已能出院,阿祥尚未清醒,但醫生總算宣布他月兌離險境了,可以從加護病房轉到一般病房靜養。
她去探過阿祥,順便辦了出院手續,再到大波家接回她代為照顧的MonkeY,最後獨自一個人返回荷風。趁著麥逸勛今天有要務纏身,湘曉正好去把「那件事」作個了斷。
「我知道是你,為什麼?」
「辜小姐,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胡離推推鏡框,眼神始終沒有看向她。
「舞會那晚,在食物里下藥的人是你,故意栽贓給阿祥的人也是你,對不對?」她仔細研究過當天的每一個細節,發現只有他因慎重起見,多跑了廚房一趟。
胡離是僅次於麥逸勛了解山莊內部機制的人,若他要在大夥兒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在飯菜里動手腳,那再容易不過了。
況且,湘曉想到,一般人下藥,都會選擇下在飲料里,為什麼這人選擇的卻是食物呢?因為,他跟在麥逸勛身邊多年,很清楚他的主子在宴會中只喝酒,不沾半塊吃食的吧?
「如果是這樣,你應該去告訴少爺,而不是跑來逼問我。」胡離淡淡的說。
「我,我並不打算告訴他。」阿祥這一摔,幾乎摔掉了半條命,真相已經不重要,他們心中解不開的結,是小美的死。
祥爸對小美的怨怪,像把尖銳的利刃刺進阿祥的心髒,催化他日日夜夜不得停止的想念……在山莊發生的事,其實誰都沒有太放在心上,只是祥爸一怪三千里,又扯出小美,讓人听了更不好受。阿祥說,他想小美。
湘曉懂的。那種一心求死的心情,她也真真實實經歷過。時常在午夜驚醒,依稀見著了小美在那頭朝她揮手微笑,她有多想乾脆一刀了結自己……
「為什麼?」
「不必要了。」撫著眉心那道未愈的傷口,湘曉淒楚笑道︰「不管荷風什麼時候開幕、經營是否完善,都與我再無關連……辜家的產業,自有辜家人會來打理,我再怎麼拚命,也不可能扮演好辜家第二代傳人的角色。」
胡離終於有點兒表情了。「少爺……贊成你的決定?」
她搖頭。「我的事,我來擔。」
「是嗎?」他低喃,似在問話,又似在自言自語。「……少爺卻把你看進心里面了。」
長聲喟嘆,閃在金框眼鏡後的眼眸,有著壓抑住的不滿。「你猜的沒錯,是我。」
「臭狐狸,你為什麼討厭我?」湘曉本來不願意懷疑到他頭上,可是憶及胡離對她的敵意,她前來這趟,是賭運氣的成分居多。誰曉得,正好讓她賭對了。
「我確實討厭你。」他倒是很阿莎力。「你的出現,吸引了少爺全部的注意力,但你根本不配!」
胡離長年冷冰冰的語調起了變化。「麥家產業獨霸一方,少爺又是人中之龍,要作咱們麥家的媳婦,沒有傲人的家世與美貌,至少也要知書達禮、進退有方,你、你——」
「我怎樣?』湘曉冷眼瞧他。「我—樣都不及格是吧?』
胡離重重一哼。「你有自知之明就好!』
「啪啪!」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賞他兩記火辣辣的鍋貼!整個人爬到寬大的辦桌上,高高在上的怒罵︰「不要以為你高、你壯,就拽個二五八萬,告訴你,本祖女乃女乃不怕你!」胡離不動如山。
「你是什麼東西!?麥逸勛選老婆輪得到你插嘴?何況你家太少爺看上我,我還不見得喜歡他咧!」她不符合當麥家媳婦的條件,那很好哇,她也不想從一個豪門,嫁到另一個豪門去受苦受難!從上海來的狐狸都有神經病嗎?光憑這個其爛無比的理由,他就故意陷害她和她的朋友,存心要讓麥逸勛厭惡她、疏遠她,他是哪一國的好部屬啊!真正替主子著想的人,可不會使出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!
「總之你不配。」胡離還執迷不悟。
「踫!」湘曉又揍了他兩拳,說︰「剛剛那兩巴掌,是我為自己討的;現在這兩拳,是你欠阿祥的!」
她氣沖沖跳下桌面,甩上門前撂下最後幾句話︰「死王八!以關心為出發點的愛不會傷害到別人!你對麥家的忠心,幼稚!可笑!變態!我呸!」
夜涼如水,空氣中飄蕩著微咸氣味。
「停在這兒好嗎?」轉頭詢問右座的湘曉,麥逸勛替她按下打開車窗的按鈕,讓清涼的海風吹進車內。
「嗯。」她回他感激微笑。
傍晚回去小套房喂Monkey吃飯,他剛好打電話來,想想關在家里也悶,不如跟他開著車到處亂逛,起碼下會覺得孤單。開著開著,兩人便遠離了台北市,來到北縣—處無人的海邊。
「別擔心阿祥,他會好的。」他說,話語中有著不易察覺的落寞。
眼睜睜看著小香菇奮不顧身撲向阿祥,那種毅然決然、即使同歸於盡亦不畏懼的勇氣,令他又震驚、又心痛。她說她不喜歡阿祥,可她卻為了他連命都不要!麥逸勛無法欺騙自己,說他沒有嫉妒阿祥。
「希望如此。」少了平日的活潑生氣,鳳眸悠悠望向遙遠的大海,不知在看些什麼。
伸出大掌將她的頭顱攬向寬厚肩膀,他沒說話,只是以行動表示對她的體貼。湘曉的眼眶驀然一熱。
當有個人這麼溫柔的提供懷抱讓她依靠,再堅強的心,也忍不住想脆弱,只是,她從來沒想過,這個人會是麥逸勛。
他們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平行線啊!
拿起剛在便利商店買的啤酒,湘曉猛灌了幾大口,艱澀的發聲,「小美……小美她……」
麥逸勛撫梳她不曾整齊的短發,大手罩在她頭頂上輕晃。「別勉強,沒關系的。」如果往事仍然令她痛苦,他何必逼她回憶?
在醫院時,小香菇半夢半醒的淒楚囈語,以及她向辜老咆哮的心路歷程,其實已夠他拼湊出當年那件憾事的全貌。
「不,讓我說。」她仰起帶淚粉臉,把小美之所以會死的始末說了一遍,接著似是用盡力氣了的癱回他肩頭,感傷道︰「盡避年紀都還很小,可是阿祥跟小美的感情真的很好,若小美沒有死,他們一定會永永遠遠牽手定下去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