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視著面前即使一身濕淋淋,仍然難掩天香國色的女子,沁鷹眼眸里迅速閃過一道光芒,很快又消失無蹤。
「殿下,‘鷹宮’有緊急狀況!」忽然,淵達拿著快馬傳送的短箋,匆忙沖了進來。
「啊?」主子居然擁著一位姑娘——這是怎麼回事?見到此情此景,淵達嚇了一大跳,
石壁出入是這方天地惟一的通口,他剛才守在外頭,並沒有派人入內服侍啊!
「拿來。」放開手中的女子,任她漸漸沉入水底,沁鷹關心的焦點永遠只有一個。
「殿下,她……」女子的服裝奇異,似非本國人士,可她的樣貌,和淵達的親妹子——蓮娜,卻有幾分相似。
「哼,龍霆去了‘雀宮’。」沁鷹臉上露出一絲玩味。
他的野心大,龍霆的野心更大!
如果他們三人之中,有人會被拉攏,那麼一定就是始終不表態競逐王位的雀冥。看樣子,龍霆是想先他一步與雀冥達成協議了。
「殿下,您將她救上來吧!」淵達不甚留心他說的話,只是擔心著泉池里的姑娘可能要一命嗚呼了。
沁鷹沒理會他,草率著好衣裳,臨走前只拋下一句話︰「隨你愛救不救!」
「殿下!」喚不回主子,淵達不停踱步,著急得直冒汗。
這是沁鷹御用的泉池,他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浸入水中,要怎麼救人啊?簡直為難他嘛!
但……若不快點,又有一條人命要斷送了……怎麼辦才好?
「姑娘,姑娘,你醒醒!」
誰在喚她?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好遙遠,她听不分明,也無法開口說話,只能在充滿黑暗的夢境中痛苦掙扎,企圖抓到一點光亮。
「姑娘?」見她長長的睫毛煽動了下,淵達不禁叫嚷著︰「蓮娜,你快看,她好像清醒了。」
「真的嗎?」蓮娜趨前探視,果真見到床上女子一反三日來的死寂,開始有些微的抽動。
「唔……」悠悠轉醒,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張陌生的臉龐。「你們……是誰?」
嗓音沙啞得有如石礫哽在喉,她困難地吞了吞口水,想要起身,怎知一點氣力都使不出。
「你別動。」蓮娜細心的捧來溫茶送到她唇邊,說︰「你吃了水,又昏迷了三天,身子還很虛弱,需要多休息。」
「咳!咳!」以眼神向蓮娜表達謝意後,她清了清嗓子,又問︰「你們是誰?這里是什麼地方?」
她記得,在漫天飛舞的花瓣披灑之下,她模糊了視線,失去了知覺,然後……再度睜開雙眼,她便在這里了。
「我叫蓮娜,他是我大哥淵達,是他從泉池那兒把你救回來的。」
當時,淵達急得不知如何最好,恰巧瞥見角落有沁鷹不小心遺留下來的衣帶,他靈機動,就送著內力,用那條衣帶將她救上岸了。
這總不算冒犯吧?
「謝謝……」泉池?他們指的是舉行花祭儀式的「月之瀑」嗎?
原來,這位姑娘不是別人,正是消失在北國的司祭——向書儀。
「你沒事就好!」蓮娜開心的笑出酒窩,攬著她的手,輕道︰「我瞧你不是薩伊爾國的人,你打哪里來的呢?」
淵達說她們的容貌有不少神似之處,可是蓮娜愈看她,就覺得她的美麗、她的氣質愈是特殊,似乎隱藏著一種神秘的力量。
「薩伊爾國?」這里不是北國,也絕非花神居住的仙境!他們……即使穿著打扮不像漢人,但千真萬確也是活生生的人呀!
她到底來到什麼地方了?
「你不知道嗎?」淵達看出她眼中的驚慌,以為她病昏頭,一時記不起來自個兒的身世,于是好心提醒她︰「我們薩伊爾王國雖是分崩離析,但無論豐腴肥美的土地、貧脊荒涼的地帶,全都涵蓋在國王的統治範圍內。我想你八成是跟著哪團戲班子行經此地,獨自發現泉池後,便泡得忘了時間,其他人不知情便先行離開了。」
她出現的莫名其妙,又穿著怪里怪氣的衣服,若不是戲班子中的一員,這一切要怎麼才能說得通呢?
淵達實在太佩服自己的推論了!
「不,我不是……」向書儀一方面想要辯白,一方面急著向他們問個清楚,然虛弱的身子不允許她過于激動,未順利成言,她已暈眩得斷續喘息。
「別多說話,你還病著,需要補充營養及休息。我讓人送些清淡的食物來,你吃完以後趕緊歇息吧!」蓮娜揮手示意女僕下去張羅,替她重新將被褥蓋上,微笑著說︰「不打擾你了,等你的病痊愈,有話咱們再慢慢聊。」
語畢,她就拉著淵達一起離開房間。
「等……」向書儀才稍想使力起身叫住他們,眼前景象便又模糊了起來,逼迫她重新倒臥回床榻。
閉上雙眼,拼命調整呼吸,她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竟然還活著,而且,還戲劇性地被人從撈什子的薩伊爾王國救起!
花神究竟跟她開了一個怎麼樣的玩笑?
抑或,這是她擅自調換祭娘身份所得的懲罰?
她的國、她的家、她深愛的那些人……尚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,但她卻掉落在另一個地方,孤獨想念……
「書儀姐姐,今兒個天氣正好,咱們出去走走吧!」推扉進門,蓮娜一身清爽的打扮,似乎早就準備好要外出了。
「蓮娜小姐。」理理衣裙,向書儀彎身朝她行禮。
「你這是做什麼?」蓮娜驚呼,忙不迭地扶起她,說︰「誰準你向我行禮的?你是我們府上的貴客哪!」
向書儀清醒後,蓮娜時常陪她聊天,儼然與她成為手帕之交。哪里知道,向書儀才可以下床走動,第一件做的事,居然是對著她又跪又拜?!
這嚇壞她了!
「承蒙淵達少爺相救,以及你的悉心照顧,書儀銘謝在心。可是……我自知身份卑微,擔當不起貴客之名,只求能夠為奴為僕,以回報大恩。」即使再不願意,經過這麼多天的時間,她也該認清事實了。
懊悔何用?北國的記憶再怎麼深刻,都過去了,她已確確實實離開故土,降臨到這個未知的國度。
拋開了沉重的包袱、卸下了尊貴的司祭之身,她向書儀在薩伊爾王國里,不過是一名身份不詳的孤女罷了!
夢醒了,她必須努力找到活下去的理由,切斷懷念的思緒才行。
「少來這套文謅謅的道理,我可不听!我喊你一聲姐姐,你的地位就在我之上,沒有人膽敢對你不敬,你放心。」蓮娜以為有人多話,在她耳邊亂嚼舌根,所以故意說了這席話,一則讓她安心,一則讓身邊的下人都听得仔細。
其實,她會喜歡向書儀也並非無跡可循。從小身為家中的ど妹,蓮娜一直希望除了疼愛她的大哥之外,還能有一個溫柔美麗的姐妹陪伴她,向書儀的出現,不正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!
「蓮娜小姐……」向書儀知道蓮娜誤解了她的意思,但是面對她的真誠熱情,向書儀仍然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如果此行是花神的懲戒,那麼,她想,她並不可憐。
蓮娜將是她最大的安慰。
「別再叫我小姐了,算我求你好不好?書儀姐姐。」她親昵地拉著向書儀的手往屋外走,口中嘟噥著半是埋怨、半是撒嬌的言語,模樣極為可人。
向書儀微微一笑,唇邊的苦澀卻不自覺地如影隨形。
蓮娜視她為姐,她又何嘗不想待她如妹呢?此情此景固然溫暖,亦是斷腸呵!
北國皇城中,她最疼愛的小妹——向葵,不知過得好嗎?
借由向葵之手錯亂花神旨意,調換了她與真正的祭娘,向書儀內心不免有愧。若向葵不是名痴兒,懂得了她自私的犧牲,她這個做姐姐的能夠被原諒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