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冷,你不識得他?」她不厭其煩地再問一次。
瞧那男子一身樸素,壯碩的身軀好似要把衣物撐破,看樣子是名粗人,但守門的僕役卻殷勤有禮地回應他,這就勾起了莫水映的好奇心了。
「你不必知道這麼多。」冷回她。
「哼,小氣!」她嘟噥了一聲,忽然又揚起千嬌百媚的笑容,說︰「你不告訴我,我自個兒問總成吧?」
在眾人未及反應之際,莫水映竟扯開喉嚨,朝那名男子大聲嚷嚷︰「喂,你叫什麼名字?來向家做啥?」
冷瞪大了眼,看著她沒規沒矩的這一幕。
莫老爹是怎麼教育她的?莫星映的行為舉止未免也太駭人了吧!
楚昱杰輕皺了眉,不意在此時此刻遇見冷率領的這支人馬,更沒有料想到會有人喊住他。
「在叫你呀。」下了轎,莫水映更是肆無忌憚地站定到他面前,一雙勾人魂魄的翦翦水瞳眨呀眨的。
「我?」從來沒被別人這樣問過話,何況是像她如此貌美的姑娘家,楚昱杰挑起眉直看著她。
瞧她的穿著打扮雍容華貴,靈動的氣質又似不食人間煙火,她……是誰?
「我什麼啦!」莫水映不耐煩地催促著楚昱杰,沒錯過他略為驚艷的表情,只是暗笑在心里。
好玩呢!還沒走進向家大門一步,倒讓她先尋著個樂子來。
「姑娘……」原打算問個仔細,但是楚昱杰轉念一想,也許是她認錯人了,于是他旋身,微笑,卻不開口。
「呵,你這個人真有趣!」「如月樓」里的男人,莫水映見多了,就是缺他這一個。
怎麼說呢?她捧著自個兒的小下巴兜著他轉,好半晌仍不發一語。
「姑娘你……」莫水映瞅著他的眼神,好像正在估量一頭上好的肉牛該賣幾斤幾兩似的。
「你不用說了,我可以不曉得你是誰,沒關系!」嘴角掀起一個完美的弧度,莫水映再度發出驚人之語︰「我決定了,我、喜、歡、你!」
轟——這句「我喜歡你」的威力可不小,頓時之間,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如雷響動。
楚昱杰瞪著她,不知該做什麼反應才好。
她在開玩笑嗎?這個玩笑並不好笑!
「夠了,你該進屋里去了,星映姑娘。」看不下去她放肆的舉動,冷的眉頭輕皺了下,強硬的擺出一個「請」的姿勢。
在他古板的想法里,莫星映對楚昱杰做出的種種舉動,已經稱得上是挑逗了。
雖然,他和楚昱杰從來就不對盤,可是楚昱杰終究會成為向書儀的夫婿、他必須效忠的主子,因此不管莫星映在玩什麼花樣,冷都不會讓她稱心如意的!
「喔,好吧!」她從善如流地點點頭,繼而轉過頭對楚昱杰說︰「你也一起進去嗎?」
想當然爾,楚昱杰是絕不可能點頭的。
百花競放,蜂蝶亂舞,滿園春色里,一壺上等鐵觀音正緩緩散發著清香。
「你是莫星映?」茶香,花香,亭中對坐的兩朵胭脂更香。
「不然呢?」不答反問,冒充妹妹的莫水映不慌不忙,絲毫不感到緊張。
就連相處一、二十年的親生爹爹,有時候尚不能分辨她們這對雙生姐妹,何況是向書儀這從未謀面的外人。她何以需要有半點心虛?
「你很機靈。」微微一笑,向書儀倒是不慍不怒。
莫家女兒不僅美貌出眾,才學膽識亦無遑多讓。縱使從不相識,打下人們之間流傳的耳語中,她早已對莫水映、莫星映姐妹兩人,有著粗淺的了解。
正因為如此,所以當冷向她報告今晨在大門口發生的事情時,她才會覺得事有蹊蹺。
花神選中的莫星映,應是沉靜孤僻而又不善與人交際的,但,形象這般冷傲的姑娘家,怎麼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,大剌剌地演出戲弄男人的劇碼呢?
說是聲名浪蕩的莫水映所為還差不多!
「好說!」向書儀果然不是個繡花枕頭,該知道的,她確實都打听過了;然而,三兩句就想套出她的話,實在也太污辱她莫水映了。
「這茶如何?」向書儀也不打算在此時此刻追根究底,于是轉了個話題。
「普通,我並不嗜茶。」放下雕刻精美的瓷杯,莫水映不改本性地說︰「如果讓我選,我情願向大小姐命人準備的,是一甕溫酒。」
她不是沒想過,既然要喬裝成莫星映,起碼自己的性子得先收斂點兒,可是,天生就懶,她才受不住扮演別人的種種辛苦咧!
總之向書儀發現也好,沒察覺也罷,今年的祭娘她是當定了!
「請。」二話不說,向書儀隨即命人端酒上桌。
連續喝下好幾大杯速男人都容易醉倒的「梁酒」,莫水映還面不改色地說︰「黃酒下肚,心情好得多,你若有話對我說,就趁現在吧!」
否則,等會兒她興致一來,又想到處胡鬧,可就沒閑工夫枯坐在這里了。
「你曉得我要問你什麼嗎?」愈想愈看,眼前的姑娘會不會是莫星映,向書儀幾乎可以確定了。「問我……」莫水映故意頓了頓,然後好不天真地說︰「曉不曉得我公然開口示愛的男人,是你未來的夫婿?」
聚起眉峰,向書儀本來只是想料理公事,沒想到她竟會提起楚昱杰。
「美人皺眉,多讓人心疼呀!」模仿那些尋歡作樂的男人說話,莫水映輕佻的架式學了個十足十。
「我只能說,若你真的是莫星映,半個月後,你將奉獻給花神;而若你不是,昱杰也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。」避開她意欲輕薄的手,向書儀冷著嗓子說。
她愛不愛楚昱杰還是其次,重點是祭娘人選,不能在她們向家鬧笑話,毀壞祭祀花神的規矩。
「關系是人創造的,我向來深信不疑。」不怕死的繼續狡辯,莫水映似乎下定決心,要和向書儀爭男人了。
「對一個見面不過片刻的男人……嗯,表明愛慕之情,你不覺得太唐突了?」終究是大家閨秀出身,向書儀連「示愛」兩字都說不出口。
「哈,唐突?」她不知是該笑她的千金小姐脾性,還是笑她的迂腐。「難道你沒听過一見傾心嗎?」進了向家園子,楚昱杰瞬間就跑得不見人影,但是她听見丫環叫他「楚公子」,才恍然明白他就是被天下人笑盡的那只癩蛤蟆!
對此,莫水映沒有任何新的想法,她說喜歡的那一刻,就是喜歡了,管他是誰!
「你喜歡他什麼?」
「不知道,只是一種感覺。」
「沒有人能憑感覺過日子,昱杰不能,你更不能,所以你最好不要去干擾他。」楚昱杰找她談過了,他的爹娘同意讓他待在向家直到花祭事了,可是,他們必須在下個月成親完婚,不能再有推托。當然她同意了,早來晚來都躲不過,她生來就是一顆棋,棋子的感情又有什麼珍貴之處呢?
「我沒有你那麼消極,追求我所要的,是我惟一的信仰。」她眼中的落寞太清楚,莫水映看懂了,突然有些同情她。
一種人一種命,比起向書儀的身不由己,她這十幾年來的逍遙快樂,誠屬難得。
「即使破壞別人的幸福?」
「如果真的是幸福,我又豈能輕易破壞?」幸福是一個完整的圓,沒有終點,也找不到一丁點裂縫。無論莫水映是不是認真的,她都不必跟向書儀爭,因為,向書儀根本不愛楚昱杰。
這很明顯,不是嗎?
怔了怔,莫水映的話,一字一句都敲在向書儀的心坎上!
她說得對,幸福,的確不能、也不會被輕易破壞。她的害怕,其實只是由于感受不到幸福的緣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