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靠土地維生的人,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生活雖平淡如水,但純樸的天性卻讓他們學會知福惜福,懂得感恩。
老天賜給每個人生命,都有其寶貴的意義。農家雖貧,可是貧而樂道,精神上的富足不是那些在名利中打滾的人能夠擁有。
其實少了與外界接觸,不去比較,人性最初的面貌皆是至真,至善,至美,沒有雜無的的邪惡面。萬惡始于心,世間的悲劇之所以反復上演,都是由于人心在後天方面的變化。
就好比燕哲夫婦。
他們擁有的比一般人還要多,而心缺在得到的過程中,漸漸被養成一個無底洞,怎麼都填不滿貪婪。
這是一種悲哀,可惜他們終究不明白。
「城西那兒我才去過。」
葉縫邊緣,若隱若現的光芒中,兩道身影正以極快速的輕功往來于京城附近。他們沒有交談,甚至連個眼神的交會都沒有,直到前面的身影欲轉往城西的方向,後邊才傳來聲音。
「她也沒有在城里。」腳步未停,兩個男人一前一後,改朝往城東一帶。
是燕寒與展錫文。
他們從早上就馬不停蹄地搜尋花紫凝的下落,奈何時間飛快的消耗,佳人卻依舊無蹤。
「你確定?」並非刻意相約,但約莫一個時辰前,展錫文便踫上了正朝城外而來的燕寒。
恩怨姑且放兩旁,他們誰也沒那個閑工夫打斗,找到花紫凝,才是他們的當務之急。
「嗯。」燕寒低聲應答。
京城里有他的軍隊,他娘是不會輕舉妄動的。
「天黑了。」一天已過,花紫凝的性命堪慮啊,展錫文半躺在樹身上,說話的口氣比較像在自言自語,而不是對著燕寒說。
「她不會死的!」燕寒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得濕了又干,干了又濕,可是他不敢停下來休息。
花紫凝可能遭遇不測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,他的心髒像被提到喉嚨般難受,在還不確定她平安無事之前,他只是一副行尸走肉。
「汪老夫人會放過她?燕寒,你太不了解你娘了。」盡避在奔馳中,展錫文說起話來仍然中氣十足。「如果她懂得慈悲為何物,花家又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?」
「……」燕寒無語。
展錫文說的是實話,可是那個人是生他、養他的親娘,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。
「我以為把若若交給你,她會很安全,看來我是錯了。」
「展錫文,我和你一樣不想要她受到傷害。」他沒有能力選擇自己的爹娘啊,燕家犯下的罪,他比誰都還要自責。
雖然他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「我知道,否則我也不會讓她冒這個險,畢竟她吃的苦已經夠多了。
「這幾年,你把她保護得很好。」飛躍落地,燕寒轉身對展錫文說道。
經過昨夜的纏綿,他才明白展錫文與花紫凝之間根本沒有男女之情,梁敬和展錫文都只是藉由這樣的方法在保護她。
花紫凝故意誤導他,一方面是顧忌到他將軍的身分,另一方面是她也不願意,他只是抱持著信守昔日諾言的心態,才說出依然要她的話。燕寒可以理解她的想法,但他必須承認,在得知事實之後,他還是有點兒生氣。
他在她心中是那麼膚淺的人嗎?花紫凝對他們的感情又擺在怎麼樣的地位?她的恐懼他能體會,可是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才對啊!
「她是個好女人。」展錫文挑挑眉,心知肚明燕寒會說這個的原因。
花紫凝大概是把自個兒許給他了。
「你……噓——」有人!燕寒的身形一動,便閃躲到距離最近的遮蔽物後,而展錫文的反應亦相當敏捷,幾乎在同一時間隱去了呼吸,不給來人發現他們的機會。
他和燕寒已來到城東的荒山上,這里人煙罕至,也沒有百姓居住,剛才竟突然出現一名黑衣人,又是鬼鬼祟祟的模樣,這不是太可疑了嗎?
燕寒與展錫文交換了一個眼神,兩人便跟蹤著那名黑衣人往深山走去,沒多久,一間小小的破廟就呈現在眼前。
黑衣人又在門口探頭探腦了好一會兒,而燕寒與展錫文尚未有行動,里頭卻走出一個燕寒相當熟悉的身影——
王福?
看見了他,燕寒就十分確定花紫凝必定是在這里了。
「快點吃一吃東西,老夫人要我來交代你們,差不多可以一刀了結她了。」他去而復返,可不是要看這些家伙光等著吃。
「王總管,她都昏死過去了,不如放她在這兒自生自滅吧,」好不容易才下山張羅吃食回來,他們實在很懶得再去管那個半死不活的女人。
「不行!」王福嚴厲地大暍,「老夫人要她死,你們就得確定她斷氣了,不然,任務就算失敗。」
言下之意,不服從命令嘛,什麼好處都成了泡影。
「好吧,那我們就先解決她。」拔出亮晃晃的刀子,剛才那名黑衣人,以及原本就在里面的另一人就要下手——
「啊!」他們還來不及插下刀鋒,兩人卻已經各中一劍,當場慘死。
燕寒與展錫文迅速地解決他們,嚇得王福雙腿發軟,砰的一聲就跪倒在地。「將軍……」
完了,一切都完了,王福看著燕寒一臉森冷的逼近他,心里大概清楚自己離死期不遠了。
「你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花紫凝的鮮血把干草堆染成一片血紅,燕寒眼見她遭到如此的對待,心就痛得恨不能殺光所有的人。
「是夫人的意思,少爺……老奴也是奉命行事,您饒了我吧!」
「饒了你?你怎麼不饒了她?」拔起劍,展錫文本來還蹲低著身子審視花紫凝的傷勢,想不到瞬間就使出一劍——
「鏘!」燕寒忽然出手打偏了他的劍,避開了王福的致命傷。
「你做什麼?!」
「夠了,不必殺他。」王福下月復中了那一劍,鮮血便狂噴而出,燕寒收回手,別過頭不再看向這個老人,只是抱起花紫凝,默默的走出門外。
王福待在燕家的時間比他還長,燕寒一直把他視為長輩般尊敬,所以他無法親手殺了王福,也不能眼睜睜見展錫文下手而無動于衷。
他覺得好疲憊,他們的作為都太令他灰心絕望,他的爹娘、王福……也許還有更多其他的人,他們是罪該萬死沒錯,但他卻在倫理與真義中游栘不定,無法作出最客觀的裁決。
至此為止,他為人子所能承受的極限就到這里。
既然他娘執意要一錯再錯,那麼,她已經失去他這個兒子了。
「哼!」展錫文眯起眼,又瞥向王福,好像不肯放過他,然而最終他還是沒有再出手,只是跟在燕寒後面離開。
他不是個不明大義的人,燕寒有他的苦處,展錫文亦無心為難。
善惡到頭終有報,這些懷有害人之心的人,遲早都得面對他們應得的懲罰,天理循環,從來就沒有例外。
「燕將軍,花娘子還沒醒過來嗎?」老鴇推門而入,看見的是兩張同樣憔悴的臉龐。
花紫凝被燕寒與展錫文帶回天香樓三日了。
他們請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,使用皇家極其珍貴的藥材替她醫治,可是花紫凝至今卻仍深陷昏迷當中,絲毫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。
而燕寒就這樣夜以繼日地守候在床邊,不吃不喝,也甚少開口說話,只是握著花紫凝的手,全神貫注的望著她,深怕一個眨眼,她就會從指縫中悄悄溜走。
他對花娘子的痴心,的確令人大為驚奇。
老鴇在外打滾了大半輩子,看遍形形色色的人,她還真沒有看過有哪個男人像燕寒這樣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