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人圍著他東扯西聊,未見,廣播的聲音響起,催促旅人的腳步。
「對了,阿軍,這是我妹妹要我轉交給你的。」田碔桐送給他一只盒子。
季軍打開來看,赫然是那枚情人節戒指,他默然不語。
「據來前往美國紐約在機的旅客,請趕快上機。」廣播再度響起。
「季軍,你該走了。」徐威文提醒道。
季軍頷首,隨手將戒指丟給淑媛。「送你。」
「真的嗎?」淑媛的美目大亮。「謝謝季哥哥!」
田碔桐見狀,將戒指由淑媛手上搶回,塞回季軍的手里,臉色顯得十分黯沉。「這種東西怎麼可以這樣隨便送人?」
「曖,你這人怎麼這樣,那是季哥哥要送給我的耶!」淑媛抗議地嬌嗔。
「你想要的話,我買送你。」田碔桐說。
淑媛的眸光一閃,綻開如花笑靨。「這是你說的哦,可不能反悔。」
不多時,季軍步上飛機,告別生長的故鄉,飛向異國的天空。
在飛機上,他心思復雜地凝視放在手中的戒指。
「要送給女朋友的嗎?」坐在隔壁的中年男人問。
季軍收握手指,將戒指包在掌心。它的冰涼直抵靈魂深處,冷得令他想打哆嗦。「不,這是她退還給我的。」
「吵架了?」
他不語,因為不如該怎麼說。
「情侶吵架難免,別太放在心上。」中年男人勸道。
「我們甚至不能算是情侶。」季軍坦白道。
「感情這種事是不能用算的,人算不如天算啊。」
季軍無言以對,他已從瓔桃的身上體會到這一點了。他精心計算著他和她的一切,結果到頭來算得一場空。
中年男人語意深長地再說︰
「不過說真的,感情這種事也不能不算,算了可能還能得到答案;若完全不算,答案卻永遠也不可能自動出現在你面前。年輕人,有機會,把戒指再送給她吧,如果你還愛她的話。別放棄辛苦算出來的結果,是你算出來的答案,就是你一個人的。」
季軍一頓,陷入深思,他絕向窗外,忽然發現窗外的天空好藍、好亮、好清澄,一如他的心。
家中的戒指由于他的體溫,不再冰冷了。
是他算出來的答案,就是他一個人的!而他相信,即使分開得再久,瓔桃注定是他的。
原因很簡單,她並沒有說她討厭他呀!
***
「瓔桃,這次的聯誼你可不能再放我鴿子。」淑媛揪住瓔桃,說什麼都一定要她去參加。
「放心,這次我一定會去。」瓔桃向她保征,繼而問道︰「對了,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「
淑媛聳聳肩。「老樣子。」
「他不會阻止你去參加聯誼嗎?不怕你被別人連跑啊?」瓔桃揶揄道。
「他會跑才怪。」淑媛不快地皺皺鼻子。「別管他了,我們快去吧,免得好位子都被佔走了。」
瓔桃任由她拉著走,參與一場其實她毫無興趣的交誼活動。
自從李軍去了美國之後,她的生活完全平靜了,靜如止水,亦靜如一攤死水,毫無波瀾。
歲月匆匆如梭,很快地,她從大學畢業了,直接進人母校的小學部當老師。
兩人不再有任何聯絡。
瓔桃起初的心情雖不能平復,但隨著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的時光流逝,她的個性漸漸成熟了,思念卻相應慢慢沉澱了,只有在偶爾的午夜夢回時,才會夢見那段苦甜參半的年少時光。
有時,她經過那些殘存回憶的地方,那些當時感到很生氣的事現在想起來,反而覺得好笑又有趣。
有一次,她因事去學校附屬醫院,經過太平間時,她窺見了一個大男生和一個小女生在里頭。
「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個小小的傳說?」男生問女生。
「什麼傳說?」女生怕怕地回問。
「這里有復活墳場之稱,听說在某些條件之下,到了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的時候,有些剛死不久的人會突然又活過來,然後對看到的人說——」
「說什麼?」女生急問。
「說,把你的命給我,代替我躺回去……」
女生嚇得哇哇大叫,窩進男生的懷里;男生則一臉得意洋洋,又憐又愛地回擁女生。
一模一樣的對話、一模一樣的情景,瓔桃感覺到一絲絲的甜蜜涌起,不由自主地啞然失笑。
這就是成長嗎?
喜、怒、哀、樂、酸、甜、苦、辣,各種各種高興的、傷心的、忿怒的、無力的,全都是成長中不可或缺的調味料。
她經歷過這些百味雜陳的滋味,曾被她視為惡夢的事,如今卻成為回憶錄美的一部分。而夢中佔了許多部分的,是季軍——她竭力想忘卻,卻怎麼也忘不掉的人。
她常常會想起他.想他在美國過的好嗎?想他結婚了嗎?想他是否也像她一樣的……
想念她?
第八章
「田老師,你班上的考卷改完了嗎?」坐在前端座位的吳識仁向道。
瓔桃抬頭望向他。「都改完了。主任有什麼事嗎?」
「最近大學部的醫學院那邊來了一個新教授,听說是特別從美國訪回來的。」他總是找空檔時間跟她閑聊。
「是嗎?」學校中的許多老師教授都喝過洋墨水,不足為奇。
「我沒記錯的話,你今年應該二十七歲了吧?」
「是的。」瓔桃誠實回答。
「五年了啊。」
他漫無邊際的話,令她模不清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。
「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?」他再問。
「暫時沒想到。」
「是因為還沒遇到適合的對象嗎?」
「也是原因之一。」
「听說那個新教授也是單身。」他的口氣隱含試探的成分。
噢,又來了!
瓔桃心里叫苦,似乎所有的人只要一听說「二十七歲的單身女子」,就會想管她相親,恨不得她趕快結婚,不然就會說︰「再挑,小心像不出去。」說得好像怕她沒人要似的。
就算真像不出去又如何?
一個人,自由自在,想去哪里就去哪里。
一個人,一人飽全家飽,想買什麼就買什麼、想吃什麼就吃什麼,不用顧慮家庭的經濟負擔。
一個人,就更不用服侍翁娘婆姑,自己都缺人服侍了,還去服侍別人?
所以一個人,也是可以生活得很好,不是嗎?
她不否認,雖然一個人偶爾會孤單了點,尤其是當想要有人可以依偎,發現自己孑然一身時,會空虛、會寂寞、會有想抱著棉被流淚的沖動,但很快地這些都可以克服。
畢竟習慣與喜愛和自己獨處,是獨立新女性不能或缺的,不是嗎?
所以她喜歡單身,也習慣單身生活。
然而,單身在某些人眼里,是一種罪惡。
尤其是田母,更是嫉「惡」如仇。
有一次,田母沒頭沒尾地問︰
「你在等季軍嗎?」
「怎麼可能。」當時,瓔桃小小地心悸了一下,但也只有小小的,這個名字已不會再對她產生強烈的情緒反應。
「那你為什麼都不交男朋友?你已經二十七歲了,不小了,想當初媽媽在你這個年紀時,就生了兩個小孩子了。」田母一直為女兒的終身大事擔心又著急。
「媽,現在時代不同了,現在的人不流行結婚了,二十七歲還單身的女性到處都是。」她推托道。
「胡說,女人最終還是要找個好歸宿。」田母駁斥她的說法,重重嘆息。「唉,可惜五年前——」
「媽,別說了!」瓔桃掩住耳朵叫道。
每回談到這事時,她不免又要被嘮叨一頓,在母親眼前,她和季軍的婚事無異于讓到嘴的熟鴨子給飛了。
「要我不說可以,帶一個男人回家給我看看。」田母下最後通牒。
「田老師?」吳識仁喚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