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肯回陸上,我又不願到海上,根本毫無婚配的可能。」她哀傷地說︰「不要再談娶我的事了吧!」
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,大步踏過,這回是握住她的肩,「告訴我,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,你呢?你自己心里是不是喜歡我呢?」
他的臉只在寸許之外,濃濃的眼神和山林強大的黑黝,形成一股教人動彈不得的魔力。他的手來到她的胸前,拿著那小金絲籠後,就靜止不動。
他那男人的味道及力量,似澎湃海洋,高遮住天,令燕姝手腳皆軟,背後的夜如一堵牆,斷了她的退路。當他攬住她的腰強行要吻她時,像是澆灌的熱流,由頭到腳,四肢百骸,無不在沸騰中,而她的內心更有一把火,讓熱流源源地不竭止。
這就是男女夜半的閨房情事嗎?她十九年生命,清清白白,從未想過一點肌膚之親。如今,整個人在遲風懷中,他吻到她細白的脖子,手在玉背摩挲,這就是所謂的銷魂滋味嗎?
是東番的月,蠻荒的夜,男女縱情交會的林間,南海沁暖的風情,使父母的期盼,天妃娘娘和靖姑夫人的莊嚴都遺忘在無際的黑暗中。
猛地,如霹靂一般,王伯岩手拿大木棒殺劈過來,月光下,真像是鷹梟猛獸。燕姝驚得站不穩,和遲風的纏綿溫存也恍惚是夢,不該是她作的……
「你把我妹妹怎麼了?三更半夜誘拐她,是什麼意思?」王伯岩又叫又跳的,拉著燕姝就到他身後,「我好歹敬你是兄弟,你怎能使這種下流伎倆?」
「這哪是下流?我們是定情。」遲風篤定地說。
燕姝真想往地洞里鑽,更希望手上有一把刀……有刀又如何呢?自殘或抵在遲風的胸口?那身體及心頭被他擾起的混亂,令她百口莫辯,無法自明,只能霞焚滿面!
這時,火把紛紛燃亮,寂靜的夜充滿人聲的騷動。燕姝發現林中又走出幾對男女,都是習俗默允下的幽會。
一些大員社婦女嘰嘰呱呱地將燕姝拉到一旁,而男人們則和遲風來回對話著,最後還哈哈大笑。
「他們在說什麼?」王伯岩有不祥預感。
「今晚是定情之夜,明晚是一年中月亮最圓時,大員社要舉行盛大歡宴,為定情的男男女女行婚禮,包括我和燕姝在內。」遲風緩緩地說,並微笑地看著燕姝。
「我根本沒有同意嫁給你!」燕姝驚愕地澄清。
「按大員規矩,親吻就算。」王伯岩欲插嘴,遲風又說︰「你最好別鬧事,他們視婚禮為神聖,你若有不敬行為,到時要削人頭,我也愛莫能助了。」
「李遲風,婚配是兩廂情願是事,你不能拿海寇巧取豪奪的方式對我,我不承認,也不會屈服的!」燕姝急急的說。
「你也喜歡我的吻,不是嗎?」遲風淡淡地說,並要婦女們帶她回竹屋,「好好準備吧!我的新娘。」
「造孽呀!我不是說過風狼詭計多端,別和他單獨相處嗎?你為何不听?」王伯岩對著遠去的妹妹大吼,又轉頭對遲風罵道︰「你就非要毀掉燕姝,不達目的不罷休嗎?」
「那整船的貨,浡泥的香料園和雞籠的一半金礦,仍然是你的。」遲風一樣是平靜的表情,「大舅子,火氣別太大,這是喜事,你就好好的享受慶典吧!」
燕姝幾乎是腳不著地,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屋的。從浦口城郊遲風綁架她起,都是亦俠亦盜,沒見他殺人搶劫,只知對她這人質還算厚道,甚至有幾分傾慕,戒心就漸無。
今日才見識風狼的狠辣手段,令人措手不及。她原本就不該和他談,她一個單純女子,怎斗得過歷盡江湖的他?
又是太自不量力,屢次想收服「順風耳」失敗,反成了他的「夫人」。天妃娘娘,燕姝愚昧無能,意志不堅,該怎麼辦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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篝火午後就已燃起數堆,鐵片口琴不時嘹響,孩子們早在那兒嬉耍跳舞,唱著嗚嗚的歌曲。
燕姝和大員的新娘們坐在大竹屋內,她身上仍穿著倭女服,只在頸間戴著小金絲籠,瑪瑙、珍珠、金鎖片……林林總總,垂絡沉重。發盤高,綰著簪環和翠羽。
自昨夜「定情」一事,她內心始終無法平復,沉靜的能力再也找不回,她不甘這樣糊里糊涂的嫁掉。
竹屋內,王伯岩和兄弟們大嚼大喝,滿臉喜悅,已無原先的憤怒,到處說「當遲風的大舅子,他認栽了」。
燕姝的雙手扭絞著,就在方才,她到溪邊,伯岩大哥乘機塞給她一塊破布,上面有青染汁寫的字——
伺機而動,降俞家軍。
草促成書,燕姝懂了。唯有投降,才能解他們的困。大哥會在一夕間改變主意,必定也是為她的幸福著想。
地下已放了許多食物,有鹿肉、豬肉脯,甘薯、薏仁、椰子、甘蔗,和充滿怪味的百草膏,當然,還少不了大量的酒。
她看著太陽逐漸西移,染紅竹林,鳥如翦影,在雲霞里飛翔。忽然,遲風出現在她面前,人蹲著。
他穿著鹿皮的短衫和短裙,露出矯健的腿和膀臂,頭發插上羽毛,胸前掛著貝殼齒骨,臉上畫著線條,完全是大員勇士的模樣,比平日更蠻悍危險。
「今晚的儀式只是暫時,我還會在平戶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。」他若無其事的說︰「你絕對不會有委屈的。」
燕姝垂下睫毛,她絕不能露出破綻,要不卑不亢。她說︰「漢家婚禮呢?我希望能由浦口故鄉風光出嫁,你能做到嗎?」遲風的臉色明顯的有些難看,「除了大明土地,你要在哪兒行婚禮都可以。」
她低下頭,半晌無言。
他拿出一塊竹片說︰「我今天很高興,想著就做了一首詩。你知道,我不是做詩的人,不過是抄李白的,再胡謅一下。」
竹片上有四行墨字,果真是仿李白那首洞庭詩,很生澀,且沒押韻格律——
無煙遙望滄浪分,水盡南天風與燕,日落平沙秋色遠,覓得仙姝雲海間。
「怎麼樣?這可能是我這一生唯一做的詩。」他以討好的口吻說︰「靈感是來自『風與燕』,我以後要刻個匾在我們的家,而這雲海間的仙姝,就是你。」
不!不許掉淚或動心。燕姝鎮靜地說︰「沒想到你的字寫得那麼好。」
「因為我親生父親的字極佳,絕不輸給進士秀才。」遲風說︰「我四歲時,他就教我練字,一絲不苟。我對他很多記憶都淡忘,但一直記得要寫一手好字,至少比較像是李家的兒子。」
她不能再听了,怕會心軟。燕姝說︰「我此刻仍是不想嫁給你的。」
「我只想問,昨夜你在我懷里,唇在我唇下,心里是不是喜歡我呢?」他問。
燕姝臉頰通紅,老羞成怒地說︰「你……只要是你李遲風要的東西,你就非要得到,是不是?」
「沒錯。」他收斂目光說。
「如果得不到呢?」她冷冷的問。
「我就搶就騙,不擇手段。」他說。
「如果搶不到、騙不到呢?」她又問。
遲風愣住了,久久才說︰「到目前為止,還沒有我搶騙不到的東西。」
「你總是如此自私,只顧自己的利益嗎?」她咬牙說。
「是的。」他定定的看著她,「我在大海上,茫茫無邊,有時連方向都搞不清楚,唯一不迷失的方法,就是以自己為中心,滿足自己,這是最強而有力的生存之道。」
好個狂妄驕橫的人!但她王燕姝也不是遵守三從四德的人,她也以自己為中心,絕不吃他那一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