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那短命無恥的死前夫,說要追求自我,去念國內碩士班,結果勾引個女碩士,嫌起老娘我來。哼!我就念他個博士,而且還是留美的,讓他們兩個向我跪地磕頭都不配!」呂雲有時想得實在難受,嘴里就不斷的嚷嚷。
「最好再找個博士先生。」桑琳幫她出氣說。
「你也一樣呀!而且機會比我大哩!」常鼓勵她出去約會的呂雲說。
「我要做給誰看呀?」桑琳說。
听到她這句話,就知道她心里還記掛著林世駿。
說幾百遍也不听,告訴她,若是想林世駿的話,就勇闖洛杉機,殺到他家去看他,來個帥哥爭奪戰,可桑琳就只會瞪回來一個大大的白眼。
好吧!就等林世駿傷口復元,頭腦清楚後,再拄著拐杖,像當年一樣情奔台灣,回頭找她。可桑琳偏偏不留下住址、電話,把行蹤抹得乾乾淨淨,讓人家要尋她也無門。
蚌性差異,也真的無法來個英雌所見略同羅!
桑琳的計畫究竟如何!她看不出個底來,桑琳她說不可能回教育界,卻修英文教學碩士,另外上電腦課,走一步算一步,似乎自己也很茫然。
呂雲搖搖頭,清出最後的紙箱。突然有一疊藍色的信掉出來,因為半開,她不小心瞄到一些內容,立刻就被吸引住了。收信人都是Sunny,寄件人都是S.C.L.。
Sunny,請容許我這樣稱呼你,也請容許我視你為我生命中的陽光……
才看完第一封,呂雲已經心髒負荷過重,眼淚鼻涕直流,她活到三十六歲,還沒收過這麼感人肺腑的情書,簡直是醉死人、羨慕死人了,
傍Sunny的?Sunny恰巧是桑琳現在所用的英文名字。嘿!她什麼時候收到這樣羅曼蒂克的情書,竟沒通知一聲?
正好桑琳由洗手間出來,呂雲揚著信問︰「這信是誰寫給你的?太痴情、太感動了!如果你不要,就讓給我,我要、我要!」
桑琳搶過信,連同地上的幾封,「你怎麼可以偷看私人信件呢?」
「誰寫的?S.C.L.是誰?我見過嗎?!」呂雲仍不死心的問。
「是林世駿十八歲時寫給我的情書啦!」桑琳沒好氣地說。
「哦!」呂雲如泄了氣的皮球,「難怪你會被他『勾引』去,太不容易抗拒了嘛!優秀加多情,嘖!」
「是很難。」桑琳淡淡地說。
「還記得當年我和孫慧芬勸他,他說我們不懂愛情,害我們氣得半死……結果,我們都離婚了,好像他說的真不懂愛情。」呂雲停了一下,又說︰「我猜林世駿會回台灣找你。」
「又如何呢?他的家人花了那麼大代價才帶回他,下一次依然是不擇手段,我又何必害阿駿呢?」桑琳強忍住心酸說︰「找不到,他自會忘了我……而且,說不定他根本沒找我,大夢初醒,偶像破滅,一個老他六歲的女人已在青春的尾巴,還是不看也罷,免得連美好的回憶都沒有,這不是很多故事的結尾嗎?」
「拜托,你還沒老成那樣好不好?」呂雲想想說︰「不過,你也沒錯,如果我當初沒嫁給那個短命前夫,就不會看到後來丑陋的他,現在我連美麗的初戀都被他毀得一文不值了!他,罪加一等!」
子夜鐘響,外面一陣秋風呼嘯,似在回應她們話語中的感慨。
☆☆☆
風嘩嘩地狂卷著人行道的樹,兩旁的商店已有萬聖節的味道,橘紅色的南瓜和黑色的巫婆,佔據在白蜘蛛網之間。
林世駿步上地鐵出口,匆匆地往前走。他一身牛仔褲、靴子和黑夾克,外表矯健又瀟灑,完全看不出兩年前曾發生過重大的車禍,還花了大量的時間與生命搏斗。
他未愈的傷在心口。
那場車禍是他人生的一個大突變,彷佛他看了一半的書被人抽去,再塞入他手里的,是另一本他不太懂,也無法投入的書,一切顛倒錯置,語言句型混亂。
他一直在找桑琳,他十八歲起,與之成長相愛的人。
在昏迷疼痛中,他不斷的呼喚她,但她始終沒有出現。
等他真正清醒時,人已在洛杉機的醫院里,旁邊只有悉心照料他的家人。
「桑琳呢?我想見她。」他對母親說。
「她哪還想看你呢?」吳荷麗冷靜地說︰「你剛出車禍時,樣子可真慘,醫生說你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,也有可能一輩子坐輪椅,任何一個女人听了,嚇都會嚇死,誰還敢留下來呢?」
「不!桑琳不是那種人,不管我變得如何,她都會照顧我!」他不相信這套說詞。
「我沒騙你,余桑琳從頭到尾,只有在剛出車禍那天來過,其餘都不見人影。」吳荷麗又說︰「她還叫杜明峰把你放在她那兒的錢和衣物都送回來,躲得可快了,足以證明她根本不是真的愛你。天底下再好的人也好不過家人,有難時,也只有家人會和你一起承擔,你懂了嗎?」
整個復建過程,母親就不斷地灌輸他這些觀念,他不想听,也不願被打動,猜測桑琳必是有苦衷,也一定為他憂心不已。但有時醫療進度太慢或受挫時,他也不免會怨怪桑琳,在他最需要她時,連個消息都沒有,不就等於是拋棄他嗎?
他又氣又急,身體雖一日日轉好,人卻變得郁抑,不再像以前敦厚開朗的他。
半年後,他的身體一恢復,就迫不及待到台灣去,吳荷麗反對不了,只好亦步亦趨的跟著。
但桑琳卻消失無蹤,辭了工作、賣了房子,連杜明峰也不知道她的下落。
有板著臉孔的林伯母在,杜明峰不再多說什麼,他憶起桑琳那段內外交迫的水深火熱日子,覺得她太慘,即使有能找到她的線索,他也覺得還是不要透露得好。
她該有自己幸福的人生,而林世駿也該有自己的方向,兩人不應該再沒有未來式地糾纏下去。
林世駿的生活頓失去了目標,他想起桑琳曾說過的話︰「我會裝作世上沒有你這個人,即使你死了,我下地獄,也絕對不認你!」
她就這麼狠絕嗎?就因為他有可能殘廢,而不能再給她安全感嗎?
他恨、他不甘心,所以回洛杉機後,他努力地完成大學學業,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專心投入。今年暑假以極好的成績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的電腦系,繼續修碩士班。
為什麼是紐約?因為這是他的出生地,也因為這曾是他和桑琳的目的地,沒有她,他的人生依然要走下去。
況且,追趕那二十四個季節的沖動,已深陷在他血液里,成為生命的常態,不論桑琳在哪里,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追尋著,「年輕」二字早從他的字典中被刪除了。
他的手插在口袋里,頂著風,唇抿得緊緊的,一個路口外,「藍星」兩個字在黃昏的朦朧中閃著耀眼的光芒。
在這個時刻,酒館才剛營業,客人還不多,但「藍星」的一個角落,已熱鬧地坐了一桌人,還飄著中國菜的香味,令人饑腸轆轆。
這菜色是由外面叫進來的,原是違反規定,但誰教來者都是大股東呢?現在的老板方安迪很好說話!若是以前的方瓊安,早就幾瓶酒砸過來了!
可瓊安早在去年就嫁到加州的酒鄉那帕,雖然不時以電話監督,但方安迪也只有哼哼哈哈的敷衍,反正她鞭長莫及嘛!
林世駿一走進來,表哥簡維愷就招著手說︰「阿駿,在這里,你來晚了!」
「地鐵坐過站了,你知道的,出過車禍的人,頭腦都不太好……」他邊月兌外套邊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