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!是千真萬確的你!」他又說︰「我終於了解,若你結婚,會逼死我,我甚至有殺你丈夫的沖動,我不許任何人擁有你!」
「林世駿,我不準你再說這種話!」桑琳震驚地制止,「你仔細听著,姑且不論我們的師生關系,就年齡來說也不可能,你太小,讓我沒有安全感。」
「我一直在努力成長,一季一年,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?」他咬著牙說︰「我有自信,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愛你,能像我一樣,給你更穩固、更恆久的安全感。」
「請問,你要拿什麼來愛我?你現在才十八歲,還有四年才大學畢業,成家立業起碼要再過好幾年。好!等你三十歲時,我已經三十六歲了,年華老去,你還會要我嗎?」她試著跟他講道理。
「會的、會的,就算你一百歲了,我也要!」林世駿熱切地回答,「而且,我不要那麼多年,只要再六年就可以了,等我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,就能養你!」
「但我不會等那六年,女人的青春有限,我不會押注在一場明知會是空的愛情上。」桑琳面無表情地說︰「這期間,我會嫁人生子,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,你,趁早死心吧!」
林世駿覺得像是有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他的心口,令他無法反駁!只能喃喃的說︰「那我該怎麼辦?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,我什麼都可以不要,就是不能不要你,沒有了你,我就失去活下去的目的……」
「不要說得那麼嚴重,」她執意不為所動,「你會活下去的。我只想說,別把一腔熱情浪費在我的身上,你有父母、有家庭,他們才是你的依歸。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話,到美國去念書,別留在台灣了。」
他定定的盯著她看,眼眸如蒙上一層霧,里面藏有太多復雜的情緒,然後,他掄拳往車座用力的一捶,大吼著,「我恨、我恨!為什麼上天讓我晚生六年?!為什麼我只有十八歲,一個無法證明自己的年齡?這一點都不公平,年齡又能代表什麼?有的人到六十歲依然幼稚不成熟,有人十六歲就可以救國救民,完成大事業,為什麼你不相信我?」
「林世駿,你理智一點好嗎?你雖然一再強調不戀父、戀母,但對我而言,你不過是在填補你爺爺死後的心靈空虛,只是你不肯承認而已。唯一能給你愛的不是我,而是你的父母……」桑琳說著,卻因為他如火炬般的熾烈眼神而停頓。
他突然用絕望的口氣說︰「原來……原來我的桑琳也是不懂愛的!」
桑琳受不了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子,不禁氣憤地說︰「你自己說是大人,有成熟的思慮,為什麼連最基本的體諒都沒有呢?沒有一個人能自己宣稱愛,就硬要另一方接受,甚至破壞她原有的生活秩序。我因為是老師,所以才會這樣勸你!你能不能專心讀書,好好回到你父母的身邊去呢?」
他不說話,眼中泛著淚光,看也不看她一眼,發動起機車就要走。
桑琳怕他在情緒激動下騎車會發生意外,往前追了兩步問︰「你要去哪里?」
「你不必管!你沒有錯,都是我不好,我是破壞者,我自己會了斷!」他頭也不回地說,在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遁入墨黑的夜色里。
「了斷?」他不會是要去做傻事吧?!她真的很努力的想治療他,用呂雲所謂的「當頭棒喝」敲醒他,但卻是這淒慘的結果,難道是她的方式不對嗎?
當晚,桑琳睡得極不安穩,心事重重,宣到第二天看見林世駿平安地出現在學校後,才松了一口氣,這個人竟也誆她,讓她白緊張一場!
幾天後,一封淡藍色的信又來了,里面寫滿他的悲憤及愛情,然後說,他沒有改變的可能,日期標明六月三日,離聯考不到一個月。
桑琳開始害怕!怕他會在聯考中失常,而無論她多無辜,她都是罪魁禍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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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燠熱的下午,桑琳正改著作業本,鍾至和突然走過來說︰「余老師,林世駿已經三天沒來上學,打電話也找不到他,我剛剛去他家也沒有人應門。我在想,是不是你對他說了什麼?」
桑琳的頭臉整個熱了起來,好像感覺到所有人注視的眼光。林世駿的事件發生以後,她還未正面和鍾老師談過,她常想,以一個資深男老師的角度來看,他優秀的學生陷入迷戀,是否要怪罪那個女老師行為不檢?
而鍾至和向來嚴肅,如同老學究一般,桑琳雖自覺無辜,仍不免心虛的說︰「我沒說什麼,不過是勸他不要胡思亂想,好好讀書才重要。」
他遲疑地說︰「我覺得現在聯考當前,你最好不要理他,也不需要深談,免得影響他的心情,連聯考都應付不來。總之,愉快與平和最重要。」
她是不理他啊!但他一直找上門,她想不談都不行呀!桑琳滿月復委屈,卻怕愈說愈糟,只有沉默的點點頭。
鐘至和離開前又說︰「對了!你有沒有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呢?」
桑琳極訝異他會問這問題,直覺地說︰「我怎麼會曉得呢?」
事後,桑琳愈想愈生氣,難道他們以為是她把他們寶貝的第一志願學生藏起來嗎?
他在何處,與她何干?她又沒有去勾引他、沒有要他愛她,憑什麼好像把一切的罪過都怪在她的身上?
一個十八歲的人能寫那種情書、說那種話,哪有道理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?
只因為她是老師,就得被迫承擔這一切,只為保護他「脆弱」的心靈!那誰來保護她不受干擾呢?
那天放學後,桑琳沒有直接回家,身不由己地就來到幾條巷子外林世駿所住的那棟公寓。
她曉得他在家,他非在家不可!
桑琳用力的敲著門喊著,「林世駿,不要再躲了!」
有好一陣子沒人搭理,只有鄰居的狗吠了幾聲。若是平常,她會放棄,但此時此刻,她積了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,所以,有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。
終於,林世駿一瞼沮喪地來開門。他頭發凌亂、衣服皺巴巴的、形容憔悴,一副許久不見陽光的樣子。
屋子里頭比想像中的好,多年來,他已養成自理的習慣,只是牆角有一箱箱的泡面,說明了他過日子的簡單與粗陋。
「老師怎麼會來呢?」他有點尷尬自己的狼狽。
桑琳走進去,迎面吹來電風扇的風,桌上的書頁一張張地被翻起。她沒好氣地說︰「被逼來的!鍾老師找不到你,急得差點報警,我呢!是頭號嫌疑犯。如果你沒考上第一志願,因此降低了學校的升學率,那我必然會成為罪魁禍首、眾矢之的,你明白嗎?」
他看著她,一樣的長發,一樣令他迷醉的容顏,如今就站在他的家中,她果真還有一點關心他嗎?
「老師若是要我回去聯考,我就去考,而且保證考上第一志願。」林世駿淡淡的說。
「拜托!聯考是你自己的事!和我沒有關系。不要說是為我,我承受不起!」桑琳一見著他,便實在很難有條理的冷靜思考,因為他的用詞永遠都是強烈而絕決的。
「就是為你!我的前途完全操縱在你的手上,你叫我考!我就考;叫我不考,我就不考!」
「那麼我叫你去美國和家人團聚呢?」她說。
「就這一點除外,我不願意和你分開在兩個國家,甚至是兩個城市。你要我到美國去,可以,除非你能跟我一塊兒走!」他清楚地說,彷佛這念頭已在他腦海里反覆很多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