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飯?李佳芬整個人輕飄飄地如置身在夢中,完全不覺得餓,有個超級白馬王子在身邊,誰還能俗氣地想到吃呢?
葉辛潛陪阿嬤用過餐,又看點電視聊天,老人家沒有牌局,早早就上床睡覺了,他則趕快用電話及計算機,和幾個會計、財務部門的人開會,列出了好幾個可能要面對的情況。
一直到深夜十二點,他才能真正的喘一口氣。
他望著前面一排精雕的大書櫃,一部部有收藏價值的叢書,英美出版社就喜歡拿這些去騙愛附庸風雅的有錢人,所謂限量上市,書套瓖真金什麼的,此類搶購風潮,母親絕對不會放過。
書櫃頂端是個雕著各種動物的大象牙,若是他記得沒錯,這是父親以前由南非帶回來的。
案親……今天下午那個女記者就提到父親的名字,還說他們父子倆長得很像,她入行是入假的嗎?難道不知道「葉承熙」這三個字,在「普裕」人的前面是一個禁忌嗎?
記者們都以為新聞有自由,被訪問的人就應該敞開一切,如果不合作,就是高傲難纏,只要有一支筆或一張嘴,就開始胡亂開炮。
人,誰不想稍稍保有隱私呢?
案親……他也好久沒見他了!有人說他在大陸,有人說在東南亞,有人說在美國看過他,總之,父親是遵守諾言,遠離了「普裕」的勢力範圍。
案母七年前離婚時,他正在加州念大學,只知台灣新聞鬧得很凶,尤其是牽扯到財務分配的問題。以前外公時代,「普裕」不過是塑料的周邊產品公司,像雨衣、雨篷……等,還得靠人四處去推銷產品。
後來加入工專畢業的父親,熟悉機械、懂得行銷,打開了國外市場,規模才迅速膨脹,而後更隨經濟起飛,成為一個龐大的集團。
一旦有了錢,股東變多,內訌及紛爭就接連不斷,這些爭端不僅是公司的,還有章
家葉家人,更使得父親和母親鬧到相敬如「冰」,甚至是仳離的地步。
自幼,父母的感情就看不出來有多好,他們整天不是賺錢取利,就是攀附政商關系,他們很少在一起,若是踫面,也總有一件事可以吵鬧嘔氣。
葉辛潛是個聰明孩子,六歲時就會問︰「你們那麼愛吵架,為什麼還要結婚呢?」
「我是被騙的!」章立珊當時尖叫著回答。
葉承熙則不說話,愣愣地看著前方。
雖然他有外公、外婆的疼愛,但影響最大的仍是父母。家庭某種程度的不正常,讓他在叛逆的中學時期,開始和一些朋友逃課、蹺家,憑著他高大的外表及出手闊氣的舉止,還更被捧成一幫之主。
那是他幼稚不解事之時,不過卻也抒發了他許多年少方剛的血氣。直到一個朋友幾乎被殺死,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站在黑道的門坎上了。
案母立刻送他到美國一所以管訓出名的私立男校,連跟班的表弟建哲也不能幸免。
在那兒的第一年,他全然地與世隔絕,整個人被迫成長改變。問他會更恨父母嗎?
也不算是,只是一種孤立及冷漠,臍帶中要求的溫暖及親情,已經不需要了。
從那時起,他看到人與人之間的接觸,只有實在利益,什麼感情、憐憫和了解,都只是那些還在作白日夢人的無聊囈語罷了。
不再需要做什麼去博得他人的愛才是真正的自由、解月兌,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。
所幸他覺悟得早,因此,父母離婚與他無關,葉家人全部撤退,只留下他一個人也無所謂,即使父子間七年不相聞問,又有什麼大不了的?
人赤條條地來去,生時孤獨,死時亦孤獨,何必中間呼朋引友,彼此掏心呢?
倒是父親在離開前,有到美國來看他,兩人在史丹福鐘樓前的草坪上,有一番長談。
他大部分談他不得不走的原因,並提及當年他是如何由窮小子變成章家的女婿。
他說︰「本來你要姓章,因為你媽無法再生育,你外公過意不去,才讓你仍然從父姓。」
「我既然姓葉,你為何不帶我走呢?」葉辛潛問。
「你媽絕對不肯的。」葉承熙搖搖頭,「你由報上應該知道,我退出「普裕」集團,不能拿走一事一物,包括你在內。」
「為什麼不?「普裕」能有今天的聲勢,大半是你的功勞,你不該輕易讓出,即使是和媽離婚,站在法律的觀點上,你也擁有她的二分之一才對!」
「我不願和她爭,在這段婚姻里,是我對不起她。」葉承熙淡淡地說︰「有時候你覺得她極端,事實上,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。」
在私心里,葉辛潛愛父親勝過母親。
章立珊生于商人世家,習慣把一切東西物化,什麼都用金錢來衡量,感覺尖銳且冰冷。若真有什麼溫馨的家庭回憶,就是有一陣子,父親常帶他到花市去,穿梭在花香中一整天,欣賞著各種嬌妍花姿,心靈也特別接近。
他愛父親,所以更不能原諒他毫無反抗地就棄家棄子,更把他多年辛苦打拚來的事業騰空一拋,彷佛那些東西在他的生命里從來都不肩一顧似的。
因此,在那個夏季的午後,不管來往人群的側目,葉辛潛對著父親大吼,「懦夫!
懦夫!你根本是個懦夫!」
葉承熙神色黯然,等他平靜下來後,才緩緩的開口,「或許該說是失敗吧!很多事,大家只期待著結果,然而,在過程中早已得不償失,為了成功,我們付出太多慘痛的代價。兒子,總有一天你會體悟到,當你贏得名利、贏得最多掌聲時,內心卻有種恐怖的虛空感,因為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也正悄悄地流失,再也挽不回了。」
七年來,父親最後的一段話,如一篇無法解讀的密碼書存在葉辛潛的心里,直到最近,他的事業愈做愈大,那些字字句句才像突然有了意義般鮮明起來。
他實在不該罵父親懦夫的!
進入了商業界,他才知道父親人緣絕佳,深受員工的愛戴,那守信、守原則的儒商作風,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,也不時庇蔭到他這所謂的企業家第二代。
在這將來的風暴中,他多希望父親能在他左右支持他、鼓勵他,但只要母親在的一日,這件事就不可能發生。只是,他不明白,能夠由同床共枕的夫妻,成為誓不兩立的敵人,他們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大仇大恨之事?
這對葉辛潛而言,這一直是個謎,是個他已經無力花心思去解的謎了。
他按按眉頭,走到吧台處想喝杯酒幫助睡眠。
名酒,亦是母親的收集之一,另一種昂貴的嗜好,還配上特制的各類酒杯。
可他偏不愛照規矩來,用普通的杯子來喝名酒,有某種爭月兌束縛的快意!
他喝一口淡淡暖心的白蘭地,突然發現吧台上有一本書,封面上畫著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女孩,書名叫「思春女」,天呀!這是什麼怪書呀?
他隨手翻了幾頁,一看驚人,這比他以前看過的公子及閣樓雜志的描寫有過之而無不及,但家里有誰會看這種書呢?
阿嬤太老了,兩名菲佣又不懂得中文,剩下的就只有李佳芬了。
由她乖乖清純的外表,還真是所謂人不可貌相呢!
葉辛潛還處在驚訝中時,李佳芬由內廳走出來,身上穿著粉紅色的公主型睡衣,透明低胸,那紅寶石項鏈艷艷地在她的上閃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