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他心里,長久以來都有特殊的地位,而他對她卻無關緊要。所以,他是白白地付出了;為了她,他甚至沒看過其它女孩一眼呵!
想想他十九歲的人生,還沒這麼窩囊過!維愷忍住想捶牆壁的動作,狠狠地說了一句,「我若要妹妹,有的是,不需要再多妳一個。」
看著紫恩愕然的表情,她什麼都不懂,也從來不懂,多說又有何益?于是,維愷吞下了滿腔的憤恨,轉身走出去。
紫恩是不明白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?他不要她當妹妹,因為她不配嗎?
像被拋進火坑里,又像被丟入水里般,拖著如同鉛塊的腳,當她穿過練習室時,鏡子中的女孩充滿著寂寞、孤獨和哀傷的神情。事情嚴重地失控,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。
走進校園里,她頭低低的,什麼都看不見;然後,一雙長腳擋在她面前,安全帽遞土來,「我送妳回家。」
再見到維愷,彷佛陽光驅散黑暗,她抱著希望說!「你還理我呀?」
「我答應你媽,說會平安的送妳到家。」他面無表情,聲音淡淡地說︰「總是這樣,不是嗎?大人說,維愷要照顧紫恩,于是,我就乖乖的當免費保母,九年來如一日。」
對這明顯自嘲的話,紫恩無言以對。兩人默默的坐上車,她第一次遲疑要不要抱他的腰。
當摩托車發動時,他說︰「抱緊,我要走了。」
他是原諒她了嗎?紫恩輕輕的環住他,但沒有以往的輕松自在。看他挺直得如一座山的背脊,透露著從未有過的冷硬,她突然覺得悲從中來,委屈撲簌簌地如狂風暴雨,溢滿她的心頭,再化成眼淚,串串由臉頰滑下。
她哭,極傷心地哭,卻也是無聲的哭,不敢讓維愷發現,所以臉沒靠向他的背,怕濕了他的襯衫。
在那個共騎的黃昏,車在山風中蜿蜒,她在車後哭,成為她永恆的記憶。
她從來沒想到,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馳騁;更沒想到,因為她沒將臉偎著他,更加重他的誤解,心的隔閡也就愈來愈深了。
***
六月底,「天鵝湖」公演,紫恩是奧黛蒂公主,一身雪白舞衣,美麗又哀愁。
這一個月來,為了專心練舞,她干脆搬到陳佳佳的住處,以免上山下山之苦。
這是她第一次離家,一方面也是要避免那些情緒的干擾,她有些怕見到維愷,更怕他講「免費保母」一類的話,讓她的心沉重得無法承受。
也算是逃避現實吧!但他沒有出現在眼前,雖然是思念,卻也令她暫時松了一口氣,至少她能把心全放在舞曲上。
老師稱贊她將「奧黛蒂」的感情詮釋得愈來愈好。還記得以前她最討厭那種消極的個性,但由維愷那兒,她學會了悲愁及無奈,結果就漸漸融入這可憐公主的角色。
鮑主受到魔法師的詛咒,白日是天鵝,夜里才回復成人形,在湖畔靜默憂傷地舞著。
王子對她一見鐘情,也同時擔負她的身世及命運。
「你必須當眾發誓會永遠愛我,魔咒才能解除。」奧黛蒂公主乞求著。
「我會的!」王子毫不遲疑地說。
結果,第二天黃昏,魔法師的女兒假扮成奧黛蒂,讓王子說出了誓言。城堡外的白天鵝心急地沖撞著窗子,玻璃碎了,羽翅也傷痕累累地沾著血。
當王子發現自己被騙時,急忙追到森林中,黑暗中,已變成人形的奧黛蒂站在懸崖上,一心求死。
「我是中了魔法呀!我真正愛的人是妳呀!」王子朝她呼喊著。
「我也愛你,但已經造成的事實就無法再挽回,你做了你的承諾與選擇,我也只能永遠被禁錮在魔咒中了。」奧黛蒂絕望地說。
紫恩每跳到這一段,總是特別的難過,尤其是那句「已經造成的事實就無法再挽回」,正如牠的拒婚對維愷及他們的感情的傷害,即使現在她同意和他去美國,恐怕裂痕也永難消除了。
最後,奧黛蒂及王子選擇了死亡,來達成永不分離的願望。但沒想到,這卻是打敗魔咒的最好方式,以超越生死之愛,來戰勝最邪惡的勢力。
王子和公主由湖中冉冉地升起,天亮了,奧黛蒂再世不會變成天鵝了。
紫恩以最優美的姿態結束,在觀眾瘋狂的鼓掌中,不斷地謝幕。所有的人中她只在乎維愷,過去幾年來,她的表演,他從不缺席,而且總是會在幕落時獻上大大的一束花。
她今天努力地詮釋「天鵝湖」,也是為了他,彷佛想用舞蹈告訴他,她不願在十六歲結婚的原因,希望能減少他對她的失望。
然而,贈花人之中沒有他。
在後台的一片紛亂里,紫恩只能趁著更衣稍安靜時,抓著母親問︰「維愷呢?他坐在哪里?我怎麼都找不到他?」
「維愷?」王佩欣一臉不解的說︰「妳日子過胡涂啦?維愷和他爸媽上星期六就已經搭機赴美啦!」
鞍美?!紫恩腦袋轟地一聲,四周一片空白,只喃喃的問︰「我怎麼都不知道?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呢?」
「維愷沒說嗎?」王佩欣也很訝異,「我以為妳都曉得,在機場沒見到妳的人,還怪妳不懂禮貌,沒來送行。簡媽媽還很體諒妳,說妳可能練舞太忙了。」
「我真的沒得到一點消息,干嘛不說,干嘛不說呢?」紫恩情緒激動地哭了出來。
這質問與其是對母親,不如說是對維愷,他是故意的,用不告而別來懲罰她,也是宣布他們之間的恩可斷、義可絕!
王佩欣見女兒哭得傷心,便說︰「就寫封信或打電話向他解釋一下嘛!而且,放了假,我們也可以去看他呀!」
解釋什麼?又看什麼?是他先無情的!紫恩的難過最後又轉成憤怒,有一種被背叛及遺棄的感覺。她忘了公演完的興奮、忘了慶功宴,一切都隔了一層似的淡去,只有維愷上飛機的身影,佔據了她的心頭,帶來一陣陣的絞痛。
太可惡,真的是太可惡了,枉費她平日如此信任他、尊敬他!九年的感情,可以在一個月間煙消雲散,這是什麼荒謬無理的世界?
然而,真正的痛苦才開始。她等他的音訊,想象他打電話來的時候,自己要如何抱怨;想象他E-Mail或寄信來,她要怎麼樣轟他個臭頭。
但等到的卻是簡媽媽說︰「維愷忙得不得了,新生活、新朋友,每天都不見人影,最近又和艾莉一群華人孩子去共游大峽谷。」
艾莉?!紫恩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那健美高挑的女孩,她曾經是紫恩的威脅,如今卻真正佔了維愷身旁的位置。哼!還說他不會變!遠走的是他、熱鬧的是他,留下她一人在台灣寂寞地顧影自憐也是可恨的他。
于是,基于一種賭氣的心態,她和老爸去大陸探親、和老媽去日本玩,每張照片都笑得很燦爛,證明沒有維愷,她仍可以活得快快樂樂。
七、八月過去,他沒有消息,她也沒有消息。
九月的時候,紫恩的心先投降,表面的不在乎如泡沫般一顆顆的化掉,思念及痛苦折磨得她不能吃、不能睡。她開始反省自己,認為是自己一手將維愷推開的,但她真的舍不下他呀!
她花了好幾個晚上,寫了一封長長的信,打算剖析那十六歲敏感脆弱的心;
然後,又猶豫了一個周末,才鼓起勇氣問維憶在南加大的住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