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!我不想和你牽扯更深了。」她回避地說︰「我告訴過你,我習慣孤獨,我的生存力強,不需要任何同情。」
「怎麼生存?是不是又要勾引你四周的男人,要他們掏心掏肺完,再掏盡他們的腰包?」海粟一想到她要和別的男人糾纏,就仿佛有一把火要燃得他七竅生煙。
「如果傻瓜夠多的話。」她完全不在乎他的怒氣。
「蘭斐兒,我不許你那樣做!」
他大吼著,「我不許你去找別的男人,我不許你輕賤自己!你要害,就來害我;要勾引,就來勾引我,再也沒有其他人了,你听到了沒有?!」
怎麼沒有?他吼得人震耳欲聾,不但她听到了,恐怕連滿山墓碑下的死人也驚醒了,這真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!斐兒靜靜的轉身走向他的車子。
海粟握著拳頭走過去,又說︰「你听見了嗎?」
「不要吵人安寧。」她坐進車里。
「人?哪來的人?」他轉頭看著壘壘的墳,覺得荒謬。
車子駛離墳揚後,海粟也慢慢冷靜下來。
而習慣壓抑感覺和訊息的斐兒,心才開始逐漸沸騰,滿腦子都是他剛剛的話,忍不住就月兌口而出,「為什麼?」
「什麼‘為什麼’?」他沒好氣地問。
「為什麼要我害你?」她問︰「你明知道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。」
「的確是沒有好處!」他冷哼一聲,將車停到路旁的一個果園,然後轉頭面對她,「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,也許是某個腦部組織或化學成分有問題,總之,在十年前第一次看到你,雖然你還很小,但我就深受你的吸引,那種想全心投入的感覺在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過。」
「結果你被我擺了一道。」她淡淡的接口。
「是的,你那一道,讓我的家庭和人生變了色,才造成今天完全不是我期待中的自已。」他又加了一句,「可以說,我現在董事長的身分和財富,都是拜你所賜。」
「不要諷刺我。」她說。
「諷刺的事還多著呢!」他冷笑地說︰「這些年來,我交了許許多多的女朋友,足稱風流。你若以為我在她們身上找你的影子,那就錯了,事實恰巧相反,我故意避開一切可能會聯想到你的人或物,我找的女孩,沒有一點你的痕跡,她們活潑開朗、率直易懂,沒有一絲一毫的蒼白抑郁,和你是天南地北不同的典型。」
斐兒無語。
「直到再遇見你,我才懂了。」他繼續說︰「再遇見你,我那全心投入的感覺又來了。說來也真可怕,簡直像飛蛾撲火般,我這才明白,原來你在我心中是如此特殊,特殊到我不願意用別人的回憶來模糊你。套句俗世的話,這也算是不幸的,你可能是我這一生難一能愛的人了。」
愛及不幸?他的宣告如火一般,一寸寸地的燙她的肌膚,令斐兒痛得沖出車外。
她像在躲什麼妖魔似的說;「不!不要愛我、不要愛我、不要愛我--」
海粟及時抱住要奔入果園的她,「為什麼不要愛?你母親說你怕我,怕什麼呢?是不是怕有一天你也會對我動了真感情?」
斐兒停止掙扎,用驚愕且空洞的眼神瞪視他,「我母親對你說了什麼?不!不要告訴我!我母親說的話沒有一句可以相信,你若當真,那就太愚蠢了,因為她比我更會騙人,她的一生就是個謊言!」
蘭太太說謊?那麼,火原本就是斐兒放的?哦!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思緒,讓海粟覺得自己的頭要爆炸了。但是又如何?不是又如何?他是「獅王」呀!向來都是大刀闊斧,不去裝那些婆婆媽媽的羅唆念頭,他要斐兒,就這麼簡單,所有的枝節一律砍掉,既然她不是平常人,那他也就不用平常的方法待她。
海粟松手放開她,眼中盡是脅迫人的陰郁,「愛或不愛,都是我的事,但你非跟著我不可!」
斐兒開口要抗辯,他卻很厲地打斷她,「我可以不做證人,可以找出你從前縱火的紀錄,重開刑事調查,到時,以公共危險和傷人致死罪來審,你不但負債,而且還極可能會坐牢,你知道嗎?」
斐兒往後退一步,臉色變得更白。
他繼續說︰「跟著我,有房子、車于,一輩子不愁吃穿,不必煩憂你母親的債,不必辛苦算計別人的錢,不必心驚膽跳地看人臉色;最主要的,你不必再住你那不見天日的墳墓里了!」
斐兒不清楚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,不過她只問她真正介意的,「你說……一輩子?」
「是的!即使我不要你了,我仍會妥善的照顧你,不會讓你流落街頭。」他不耐煩地說。
她看著海粟,怎麼說這都是一筆劃算的生意,用青春美貌換取一生,而眼前這個男人英挺偉岸,不是禿頭酒糟鼻,也不是腦滿腸肥,她還猶豫什麼呢?
猶豫他的知錯犯錯、猶豫他會令她心痛、猶豫他會毀了她的獨立自全……
斐兒甩掉那些擾人的心思,以最實際的聲音說︰「我討厭坐牢,也恨透了債務,好!我同意,我跟你在一起,但我有一個請求。」
「是什麼?」他懷著戒心的問。
「我們離開這里。」斐兒說︰「我可以跟你到任何地方,就是不要在台灣,太多的閑言閑語會令我窒息。」
海粟本想嘲笑她,但看到她認真的臉色,又想到他的父母家人、德鈴及「偉岳」的員工,不得不承認,她的顧慮也許是對的。
「好,這個容易。」海粟牽著她的手送她上車,「現在第一件事就是買你的衣服,接著,我們就開始辦理出國事宜。」
車子平順地往前開,再也沒有停頓。
他終于擁有她了,一條繩索將兩人緊緊的系住,他可以到她黑暗的心靈中盡情地探索,他也可以在明亮的陽光下毫無顧忌地研究她。
這像什麼呢?他在心里問著,這就像父親禁止他買一項玩具,說那玩具危險具有爆炸性,而他等了十年、想了十年,最後仍是偷偷的買回家。
岳海粟呀岳海粟,你確定你有九條命可以應付嗎?他在心中暗付。
別阻撓我!另一個聲音在他心里回答,就讓我一生做一件傻事不行嗎?
你已經做過一件了,第一個聲音說。
這就算最後一件吧!第二個聲音又說,如果我不得到她,心會永遠懸在那里,不時的痛,至死都不會甘休的……
碎裂
她的刀落在他的心口之上,
黑暗的磚石迎面的向她襲擊而來,
她那如履薄冰的黑暗世界,
終于爆炸崩裂開來……
在舊金山附近的海岸山脈隱居,大概是斐兒這一生最平靜的日子了。
海桑為她買的房子,背後是山,緩緩起伏的坡面長滿青草,延伸到另一個深谷;前面則是廣袤的田園,有許多如人高的蘆葦,海在不遠之外,日夜都有浪潮聲。
天氣晴朗時,她會騎著馬在深谷繞一圈,和帶著狗的鄰人簡單的打招呼,偶爾,她也會穿過白茫茫的蘆葦叢,到海邊去看夕陽。
烏雲滿天時呢?那更簡單,她坐在靠崖的窗前,或看書或畫畫,還加上大量的沉思。
這就好像一個人在命運之輪上,不斷的奔跑、纏蜷、摧折後,終于能落下地休息一樣。
呀!真是長長的休息,不必擔憂明日、不必惶惶不安、不必陷入無止盡的恐懼中。
她覺得身體一日日好起來,心靈的黑暗也一點點散去,她生命中唯一要面對的人,只剩下海粟。
哦!海粟,他藏她,就如同孩子藏起一項寶貝玩具般的任性,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