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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心女 第13頁

作者︰言妍

「他以後不會再來了。」斐兒連忙安撫受到刺激的母親,扶她進屋後,又轉頭對海粟說︰「你走吧!」

「等一下!」海粟急急地問︰「你明天辭職後,生活怎麼辦?會不會有困難?」

「不關你的事!」斐兒說。

「工作也不是馬上就能找到的。」海粟腦中的念頭陡地一閃,順口就說︰「干脆你也不用辭職,明天我就用調動的方式,讓你到總公司來上班,薪水比以前多三分之一,當然,紅利和股票是不能再有的,但你也沒吃虧太多。」

斐兒愣在那里,不明白情勢為何會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,只是直覺地回答,「不!總公司太遠,我母親身體不好,我必須就近照顧她。」

哦?這小龍女還挺有孝心的嘛!

海粟干脆好人做到底的說︰「總公司附近有的是房子,我幫你們租一間,房租公司付,就算補償你原有的紅利和股票……反正你們也該換個住處了。」

他瘋了嗎?沒有一個公司會包辦員工的房租,除非……除非他別有居心。

斐兒搖搖頭說︰「不!既然要離開‘偉岳’,我就要走得徹底。」

海粟仿如被雷打到般的震撼,他已經不記前前嫌,低聲下氣到這種程度了,她還不知領情?她那顆石頭心到底是怎麼想的?可以領葉盛年的「好」,就不肯接受他岳海粟的一點「慈悲」心腸嗎?

海粟火大了,于是月兌口就說「我開的條件已好到不能再好了,你就非到總公司上班不可,你若不來,我也可以保證你找不到其他的工作,因為我知道你的底細,隨便說一兩項,就沒有一個企業敢用你!」

「你是在威脅我嗎?」斐兒冷冷的問。

「是!」海粟干脆地回答。

「你不但不把我趕離‘偉岳’,還讓我升職?這太荒謬了,別人會怎麼想?」她不解的又問。

「套一句你的話,我不在乎!」他一臉無所謂的回答。

她愣愣地看著他,臉又恢復了面無表情,許久才說「升職加薪和房租紅利是你主動給我的,我並沒有強迫你,或者用什麼手段,對不對?」

「對!」他說。

「你不會後悔嗎?」她問。

「不會。」他的語調斬釘截鐵。

「好,我答應到總公司上班。」她說完,便輕輕地關上大門。

什麼?連聲道謝也沒有?不過,她該道謝嗎?方才他是用盡了威脅利誘的手段,才讓她首肯的。

海粟頭昏昏地在髒亂的小巷中行走,他到底做了什麼?本來是要除掉一個潛伏著殺手因子的害人精,不料卻讓她靠得更近,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?

葉盛年是不是也像這樣不知不覺地陷入的?這十年來,還有多少男人受害?而他是最不可原諒的,已經有過一次被整的經驗,應該曉得她的可怕,居然還再度被她「利用」?

走到大馬路上,四周一棟棟整齊的大廈,這才是正常文明的世界。一離開斐兒那殘破不堪的貧民窟。他的頭腦頓時清醒,所有從今天見到她以來的種種,馬上重新在他的理智中過濾。

她說要辭職,他就不該再叫她留下;但她的生活怎麼辦、她會不會再引誘她的新老板呢?

魔女害人,與其害別人,不如來害他吧!至少他會有所準備。

走著走著。他耳旁一直響著她詢問的聲音︰「你不會後悔嗎?」

事實上,他已經後悔了,但,他依然不想收回成命。

失心

她臉上緩緩泛起窒動的紅暈,

如潤玉央上一抹霞彩,

他突然覺得自己願意放棄一切,

奉獻他的熱力來溫暖她蕭瑟冷硬的心……

斐兒在五樓的陽台上放了一張白藤椅,清晨或深夜,人煙最稀少時,她就喜歡坐在這兒眺望遠處。

有時晴空萬里,雲在大廈頂端飄著;有時煙雨蒙蒙,構築成一幅潑墨山水畫;有時一輪明月,孤寒地在星空外凝睇。

她從來沒有在那麼高的地方,清楚地去看四處的風景。以前,她是地底的爬蟲,不僅是處在城市里最殘破的角落,也是生活在社會最下層的階級,匍匐地生存著。

還有,她內心如墳墓般的死寂陰暗,幾乎嗅不出生氣。

這是她住的第一棟公寓,有潔白的牆壁、方正的隔局、現代化的廚房設備、電梯、欄桿陽台……最好的是,信封上的住址寫著「五樓」,表示她們已不再住違建、倉庫或危傾的鬼屋。

住某層樓,在她童年的心里,曾是身分和地位的象征。

這一切都該「感謝」岳海粟。

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假裝成工人出現,不懂他為什麼要說自己很潦倒;而後他指控她和葉盛年有曖昧關系,威脅著要她離職,結果反而讓她升遷到總公司,又免費讓她們住進這棟新穎的公寓。

他實在有太多太多自相矛盾之處,但斐兒從不想去了解。在成長的過程中,她發現去分析每個人或每件事的動機,是很傷神又徒勞無功的事,現在,她必須將全副的精力,應付著活到下一個天明的日子。

既然他要給,又沒有言明附帶條件,只有傻瓜才會拒絕。

這種想法已經跟隨斐兒許多年,她一生下來,就有一種被命運虧待的感覺,沒有正常的家庭和健康的身心,因此,她養成了迫不得已的自私,拿她所能拿的,沒有道德上的包袱,更沒有感情上的猶豫。

她不在乎別人說她冷酷無情、沒心沒肝、缺乏人性或寡廉鮮恥,尤其那些「別人」,是來自不曾凍餓過的富有階級,她更是只覺得可笑。

社會就是如此,天天大魚大肉的人,連窮人有根骨頭啃也見不得。分了「偉岳」的股票和紅利又如何?

再多個十倍也弄不垮海粟,他吝嗇個什麼勁?

那無聊的「制度」,不過是使富人更富,窮人更窮罷了。

「斐兒,你該上班了!」芝秀在身後喊著。

「我現在換了工作,五分鐘就到公司,不必那麼早出門。」斐兒走進客廳說。

左面的牆放著一牌矮櫃,上面全擺著觀音菩薩的像,芝秀一爐一爐地拜,可以忙碌一整個早上。

「這房子真干淨。」芝秀一輩子沒住餅這麼好的處所,臉色也一下子亮了起來,「我說的不但是環境,還有冥冥中看不到的。我看你近來半夜驚醒的次數減少,大概是新居陽氣重,陰鬼進不來的緣故。」

「你會數我驚醒的次數,表示你還在失眠。」斐兒淡淡的說。

「我還想抓鬼哩!」芝秀說。

斐兒在心里嘆一口氣。自從父親死後,她們母女間有很多角色對調,比如,以前是芝秀照顧她,後來是她照顧芝秀;又如,以前是她抓鬼,現在輪到芝秀與鬼交涉。

要養家的人,總是要比較實際,她在逐漸成長中變得更堅強,芝秀則在逐漸衰老下更脆弱。

「這麼風光的房子,應該請親友來看看,表示我芝秀並沒有‘衰’到底。」芝秀再一次欣賞著四周的擺設說。

「我們還有親友呀?」斐兒嘲笑地問。

「廢話,我又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。」芝秀說著,眼中的神情又恢復黯淡,「不過,三十年了,各自分散,可能也找不到人了。」

斐兒對母親的回憶及找人並沒有興趣,她看著鐘,迅速地把老花眼鏡、書報及手工藝品準備齊全,好讓母親能打發這漫長的一天。

芝秀念了幾聲經,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︰「哦!今天醫院的廖小姐會來探訪,果汁好像沒有了,我待會兒去買。」

不!我去買!這兒你人生地不熟的,少下樓為妙,否則又惹麻煩。」斐兒像哄小孩般的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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