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!他久未發作的心痛又出現了,像要窒息一般!
「你不舒服嗎?」她以清純溫柔的聲音問。
「心痛。」他咬著牙說。
一只小手伸人他的襯衫,按在他的心口上,沁涼似水,奇跡似的解除了他的痛苦。
然後,她的睡衣敞開,他的手被牽引到她的胸前……哦!觸手可及之處是不可思議的柔軟,如絲如絨,他霎時忘了她才十五歲,體內涌現如排山倒海般的。
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,海粟向前傾,斐兒則往床頭仰,他俯在她的身上,唇觸及她的,感覺如冰如火。
轟地一聲,時空消失,他們月兌離地心引力,向上飛升……
的確是有一聲巨響,不只在他們的心里,還有斐兒掃下的小台燈。然後,她推著失去理智的海粟,手腳並用著,但這舉動卻讓他貼她更近。
「走開!」斐兒掙扎著吼道︰「不要踫我!放開我!」
她大叫時,岳昭輝和素麗同時沖進房間,他們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。
「混蛋,你在做什麼?」岳昭輝一把拖起兒子。
同時,素麗打開屋內的電燈,瞬間的光明讓海粟倏地清醒,他一眼就看到掉在地板上的白熊寶寶,不曉得事情是怎麼會演變成如此不堪的局面?
一旁低頭哭泣的斐兒,一副差點被強暴的樣子。
「你這畜生,我知道你荒唐,但沒想到你竟荒唐到這種地步!我……」岳昭輝受了太大的刺激,連著幾巴掌及拳頭就打向兒子。「我打死你!打死你這不肖子!」
「我……我沒有……」海粟又躲又閃,全亂了方寸。
「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呢?」素麗一邊哭,一邊安撫著斐兒。
海粟想說他沒有,是斐兒先踫他,再以手和唇誘惑他……
但強烈的燈光下,她分明就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,頭發短短的,一臉純稚無辜,誰會相信她能在黑暗中引發出他的呢?
其實,他自己也迷糊了……
接下來是海栗被「審判」的日子,斐兒被帶走,永遠離開了岳家,而岳昭輝認為海粟是受壞朋友影響太深,干脆直接把他送到美國讀書,希望他能重新做人。
就這樣,為了在生命中出現不到一個月的女孩,海粟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他的人生方向,當然,他是連警察也當不成了。
十五歲的女孩究竟會不會誘惑人?十年後,已是情場老將的海粟,答案是肯定的。
他生性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,很早就不再怪斐兒了。不過,斐兒的確是給他上了一課,告訴他,任何年齡的女人都是不可以信任的。
從此,他在女人堆中能來去自如,不受一點羈絆,大概是這件禍事的唯一收獲吧!
總之,他學會不再對人、事做沒有必要的好奇,他可不想再干連九條命都不夠應付的傻事。于是,蘭斐兒這名字,就成為海粟一生中,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個懸案。
只是他偶爾會想,那個冷血的現代小龍女結果如何?有沒有成為冷血殺手?而她的紀錄上應該有這麼一筆--
十五歲,色誘一個年輕男孩,毀掉他行俠仗義及除暴安良的偉大夢想,讓社會少了一個好警察,也少了一股正義之師。魔鬼勝利!
陰月
她死寂的心化成一塊頑石。
活在萬世的黑暗之中,
當個陰晦飄蕩的鬼,
不去感覺這世間有溫度的一切……
水是潔淨的,但有的骯髒,是怎麼也洗不掉的;只有火,它可以吞噬掉所有的丑陋污穢,無論好的壞的,它一視同仁,全部都公平地毀滅。
當那赤紅的烈焰燃起,熊熊地向四處奔竄,上天入地的,多壯觀呀!難怪聖經中的未日審判,也要有一片深不可測的火湖,而不是滔天的洪水。
火湖……斐兒在黑暗中輕輕地笑了。
現在是夜里兩點,萬籟俱寂,偶爾只有幾只狗及牆縫里的怪蟲會發出一點聲音。
她不能睡,因為她要等著抓鬼。
其實,她這次住的房子,並沒有鬧鬼的紀錄,但是它的鄰居卻非常「精采」。
右邊的小樓,幾年前發生過情殺案,高高的窗猶留著暗紅的血跡,門被木板死死地釘封起來。
右邊是半塌的瓦屋,房客來來去去,往往沒住多久,就帶著灰敗的臉倉皇離開。
對面隔著天井,是一間放滿木材的儲藏室,沒有人跡,卻常常有走路及流水的聲音。
後面連著陽台的是另一戶人家,前些時候女主人剛上吊自殺,今夜正是她的頭七祭日,此刻,招魂道士正陰森森地念著經文,其中還夾雜著幽幽的低泣。
斐兒不敢睡,因為怕會在夢中遇到鬼,然後永遠醒不過來。
在這偌大的城市里,也只有這種房租便宜得離譜的地方,才得以讓她們母女棲身。
因為流離及貧困,斐兒從小就住在一些陰陰暗暗的角落,所以,她早已習慣這種詭異及恐怖的氣氛了。
這個角落很像墳墓,滴著冷冷的水,爬著細細的蟲,終年不見天日,霉菌布滿皮膚及頭發,同時也悄悄滲人眼底及心里。
她記憶中的第一個家,是一排倉庫。前面是一年到頭轟轟作響的各種機器,後面則分成蜂窩似的小榜,住著許多工人及他們一家人。
小小的閣樓,足夠讓六歲的斐兒站直身走來走去,但對斐兒的媽媽芝秀而言,卻必須彎腰或跪爬。可是小斐兒從不敢隨意走動,以免樓下的人破口大罵或敲打木板,那刺耳的聲音總會教人從心底發麻。
所以,她寧可坐著,甚至坐上一天,從天亮到天黑,唯一的事便是找牆角的蜘蛛和壁虎比賽,看誰按捺不住先動,誰就輸了。
在這幾十個人聚集的地方,只有一個廁所和小廚房,廁所沒有門鎖,常常方便到一半就有人闖進來;而廚房擠滿了人,芝秀一面和人吵架,一面搶爐子,所以,她們有時要捱到晚上土一點才吃得到晚飯,以致斐兒也養成了半夜上大號的習慣。
黑漆漆之中,看不見四周的寒傖,听不見眾人的咒罵,感覺很平靜自在。于是,一個六歲的孩子,自然而然的喜歡上「夜游」。
後來,有人開始對芝秀說︰「蘭太太,你這女兒有病!」
一晚,芝秀在廚房里被幾個婦女圍毆,飯也不煮了,就哭著跑回房。斐兒好餓,模黑下樓晃著,沒幾分鐘後就起了大火,人拼命往外逃,木造的倉庫不一會兒便全付之一炬。
「是斐兒放的火!」有人說。
「警察先生呀!他們不讓我煮飯,我女兒肚子餓,她想自己生火呀!」芝秀呼天喊地的申訴。
六歲的斐兒.看著那片廢墟,只想著蜘蛛和壁虎朋友,還有夜里大火的亮麗及熱鬧。
***
風在窗外呼嘯吹過,某處傳來隱隱的聲響,隔著三夾板的芝秀,突然叫道︰「斐兒,你沒事干嘛穿著木履走來走去?吵死人了!」
木履?媽媽忘了嗎?木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現在沒人穿,她們家也沒有。
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日據時代留下的鬼,于是便走到窗前,在冷冷的月光下搜尋。
這時,芝秀的聲音又傳來,「快睡覺,別再抓鬼了!我還沒被鬼嚇到,就先被你嚇死了!」
天色陰得發青,女主人吊死的那家屋頂上,有一團飄忽的白影,不進不退,像在對天喟嘆。
這樣的白影,她在另一個家也常看到,那是個凶殘之氣很重的巷子,住的都是一些鬼鬼祟祟的人。
她們的鄰居是設神壇的人,養著他那被淹死的兒子的鬼魂好替人求神問卜,終年陰氣繚繞,煙灰彌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