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樣的話,不只是喚回他的記憶、他的理智,」甚至是他的生命呵!
淚滴到他的臉上,他的眼皮微微張開,說了一句只有她听得到的話︰「我……願意為你死……因為我……欠你……」
「不!不!保了我的命,沒有你的命,又有何意義呢?」她讓不成聲地貼著他的臉頰說。
「就是……這一句話……」他微弱地說完,又會上眼。
「水洲!永洲!別睡呀!」她緊緊地抱住他哭喊。
「程小姐,你別激動,救護的直升機馬上就來了!」一旁的岳海栗安慰她說︰「永洲沒傷到要害,不會有事的。」
「我又害他,我又害他了!」雁屏無法自抑地傷心起來。
警車大響,直升機噗噗的氣流聲,仿佛都是事先預備好的。當救護人員用擔架抬起何永洲時,她腳虛軟得差點站不起來,全賴岳海粟扶住她。
她的衣服及手也有血,是永洲的血、永洲的血…
而被劉家志扣住的程子風,咒罵聲不斷傳來,他痛恨劉家志的出現、雁屏的報警、錢財的流失、一生的摧毀……他怪天怪地怪所有的人,暴跳如雷的樣子,連外國警察都側目。
在何永洲上直升機前,雁屏忍不住回頭,用一種極嚴厲冰冷的語調對父親說︰「你,鬧夠了吧?」
女兒臉上那從未有過的絕情及恨意,讓程子風不禁閉上嘴,他思及孫師父的話,何永洲是雁屏的前世仇人,他們相逢則劫難生,而他則事業全毀,福星會成災將……
也許他應該安于平平凡凡的一生,也許二十年前不該救雁屏一命……如果他不是那麼貪婪,能夠安于尋常百姓的生活,今天或許就不會走到這蠻山荒地的淒涼狀況了……
「義父……」劉家志輕輕叫他。
「別叫我義父,我沒有任何義子。」程子風看著女兒上直升機,滿臉滄桑地說︰「人生不過像一場夢,夢醒了,就是覺悟的時候了。」
他主動伸出手,讓岳海栗銬上手銬。
「我想不必了。」劉家志遲疑地說。
「不要同情我,就給我上手銬,當犯人也要有犯人的樣子。」程子風固執地說。
直升機向上盤旋,吹起一陣熱風,蔡明光、阿皮和程子風分別坐人警車中,然後所有的人馬開始撤離,任務也算有驚無險地完成。
沒有多久,枯荒的山頂上已無人跡,只留下一攤血跡在草堆中逐漸凝結蒸發。
一只鷹聞到腥味,低低飛過,沒發現什麼,就展規一揚,再往更深更遠的洛礬山脈翱翔而去。
那些記者的消息極靈通,在直升機到達舊金山醫院時,就有幾家中美報紙的人員守在那里。
雁屏管不了這些,她的眼中只有重傷昏迷的何永洲。
接下來的十個小時,何永洲動了兩次緊急手術,雁屏則寸步不高地守在外面,眼淚都哭干了,甚至連何舜浩一家人前來,對她指指點點的,她都沒有知覺。
何舜浩幾次抗議她的存在,但都被岳海粟壓了下來。
終于,手術房的門打開,一位華裔醫生走出來。近看,他的五官很立體,眼珠是淺褐色的,似乎有混血的味道。
他對第一個沖過來的雁屏說︰「他很好,手術一切順利。」
「這就是幫我們畫地圖的傅尚恩。」岳海栗介紹說。
雁屏有滿口的謝,卻只是問︰「他清醒了沒有?」
「因麻醉藥的關系,暫時還不會那麼快。」傅問恩用字正勝困的國語說︰「他這次算不幸中的大幸,肩膀上的傷竄到背後,如果再向前一些,穿入脊椎,就會造成癱瘓;若再向下些,損及肺部,就有致命之虞,所以,他算是有天使保佑了。」
「天使」二字又讓雁屏悲從中來,至少那個「天使」不是她,她只會一次又一次地管他帶來災禍而已。
這一回,他在驚心動魄中逃過了,難保下一回去那麼幸運。雁屏在獲知他平安無事後,才發現自己的神經繃得有多緊,倘若他真有個差錯,她連一分鐘都活不下去。
「我們可以看看他嗎?」何舜浩問。
「可以,不過,只能隔著玻璃看,第一個二十四小時是關鍵時刻,我們不希望有任何感染。」傅尚恩說︰
何舜沿看了雁屏一眼,她識趣地說︰「知道永洲月兌離險境,我就放心了……我也該走了。」
「程小組……」岳海栗欲言又止。
「代我問候他吧!」雁屏忍住哽咽說。
她獨自走向空曠無人的長廊,淚又奔涌而出。她多想見何永洲呀!但那有什麼好處?她是他的煞星,會或帶來細菌,讓他的傷口裂開,引發並發癥!反正她是不吉祥之人,離他愈遠愈好、愈遠愈好……
後來的幾日,雁屏忙著父親的法律問題及協助母親處理產業,在耗盡心力之時,她仍忍受著惦念何永洲之苦,幸好岳海果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報告何永洲復元的狀況。
在何永洲初次蘇醒時,岳海粟就說︰「他提到你,想要見你。」
「不可能的,台灣的報紙又把我和他的事拿出來炒,現在我去看他,豈不是又給何家帶來更大的困擾嗎?」雁屏低聲說。
「那麼,和他通個電話,好嗎?」
「這也不好。」雁屏狠下心來說。
「我真不懂你。」岳海栗有些不滿地說︰「不過,我敢擔保,何永洲哪一天從醫院偷跑出來時,那才轟動哩!」
結果,何永洲沒來,何詠安倒先出現在旅館的房間外。
雁屏見到她,十分驚訝,但也明白她來意不善。若是去年,這種情況會令雁屏手足無措,然而此刻,大風大浪地都經歷過,再也沒有驚傻了。
「請進來。」雁屏有禮地說︰「永洲還好嗎?可以出院了嗎?」
「哦?什麼時候‘何大哥’進級成‘永洲’啦?!」何詠安並不應和她的禮貌,但仍走進來說︰「我一直想和你談談,可惜卻苦無機會。」
「詠安姐,喝杯咖啡吧!」雁屏按以前的習慣稱呼。
「不必把我當客人,因為我不是,」何詠安連坐也不肯,氣勢頗為逼人地說︰「永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。」
「那太好了。」雁屏高興地說。
「不!一點都不好!他知道你還在舊金山,出院的第一件事一定是馬上來找你。」何詠安沒好臉色地說︰「我這弟弟踫到你整個人就瘋了,完全不顧年老的父母已經為他操夠了心。我想,你很得意吧?」
「我怎麼會得意呢?這也是我不希望會發生的事。」雁屏盡力表明。
「是嗎?我怎麼老覺得你和我弟弟糾纏不完呢?」何詠安的口氣充滿著懷疑說︰「我可以告訴你,無論你再怎麼努力,永遠都不可能進我何家門的!」
雁屏沒料到事情會扯到這一方面,一下子驚愕得無法言語。
「我這可不是什麼門戶之見喔!」何詠安不等她反應,又搶先說︰「只是我弟弟將來要走政界的路,必須有個出身清白的老婆,以你的背景,只是會替他制造丑聞,阻擋他的前程,你們的婚姻又怎能幸福長久呢?」
「詠安姐,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嫁給永洲的念頭。」雁屏回復冷靜,實話實說,「從一開始,我是連朋友也不想做的,因為我知道自己攀不起,也賭不起,所以,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,我比任何人都不願和永洲有瓜葛。」
這些話倒使何詠安意外,她說︰「但願我能相信你,因為在我看來,你只是不斷地將他卷入是非,存心拖著他不放,完全把他變成另一個人,我家的人都怕極你了。」
雁屏自己也解釋不請她和何永洲之間的恩恩怨怨,曾用恨意來斷、曾用絕情來斷,更曾用死亡來狠斬,但卻似乎絲更亂、結更深,可她能怪何永洲的不配合嗎?